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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一辆敞篷雪佛兰汽车徐徐开来,白浮白,还有医大中方校长郑顺开和徐晴亲自从留置场把西江月接了回来。丸山彻二向鼓乐队挥手,顿时鼓号齐鸣,同学摇起了小旗子。
陈菊荣对西江月是有好感的,对他横溢的才华甚至达到崇拜程度,她早注意到陪西江月坐在敞篷车里的那个女的,那不是徐晴吗?她是国务总理的外甥女,又是弘报处大员,看来全靠她活动、营救了。
前排的一个老师回头训斥议论纷纷的学生,叫他们不要信口胡说!
汽车停下,白浮白、郑顺开和徐晴陪着西江月走下敞篷汽车,学生队伍里发出阵阵欢呼声。西江月真的成了英雄,他还有点不适应,茫然四顾后目光回到徐晴身上:“这,这不太招摇了吗?”
“这是对你的一种补偿。”徐晴陪着西江月向前走,她鼓励西江月大大方方地跟同学们讲几句话,以正视听。
当鼓号声停止时,学生献花。丸山彻二迎上去同西江月握手,说了为西江月“压惊”的话后,代表新京医科大学校全体师生,欢迎西江月先生回校任课。
掌声过后,西江月向众人鞠了一躬,声音发颤地说:“我西江月何德何能,敢领受全校师生这样的盛情?我今后唯有教好课,尽职尽责,才不辜负大家一片心意。”他又鞠了一躬,又是一阵掌声响起。
校长们陪着西江月走过人群夹道,向校园走去。
3
新京郊外八里桥外,有一条通往乡下的小路,由于偏僻,除了偶尔有车经过,行人不多。桥的右面是一个大石堆,此时背着褡裢的张云峰就坐在石头堆旁,两眼盯着城里的方向。
过了一会,有一辆胶皮轱辘车从城里的方向驶过来了,车上坐了很多“捎脚”进城卖山货的人,多数是妇女,卖了山货然后买回来的有瓦盆、更生布、犁铧等用品。车尾倒背脸坐着的人竟是张云岫,他挎着个柳条筐,筐里放着一大摞厚厚的书,像砖头,全是《皇帝诏书汇成》,一个妇女啧啧称赞,说这小伙学问真大,看,买这么多书,赶上砖头厚了。
车老板甩了一鞭子脆响,回头瞄了一眼说:“这书里都是皇上诏书,人人得背的,这年头买啥都不保险,就买这个保险。买包烟,碰上倒霉时,每根烟都剥开,怕你私自夹带西药进山给抗联。”
人们都会意地点头、叹息,却没人敢搭茬。
当车走到桥头时,张云岫跳下来,叫赶车老板先走,他要尿泡尿,方便完了再后撵上。
车过桥去了,张云岫站在桥上四外看看,说了一句暗语:“皇帝诏书也太厚了,皇上别累着了!”
桥下有人答腔:“外行话,这还用皇上自己动手写吗?刀笔吏一大群,有人代劳。”
一听对暗语的声音,张云岫兴奋得叫起来:“是云峰?”
张云峰从桥底下跳出来,更是加倍惊喜,他真没想到派来送货的正好是哥哥,他做梦也想不到。
张云岫也感慨万千,冥冥中,这是老天安排他们哥俩再见一次面。
张云峰看了看他的柳条筐,里面只有几本厚书,就问:“货在哪里?”
张云岫把柳条筐递给他,“这不都在这儿吗?”
张云峰把书本倒腾出来,翻了个底朝上,也没见到货,张云峰问:“在哪儿呀?大老远我拿一筐诏书干吗?”
张云岫打开一本厚书,原来已用刀子把书中间挖空,出现许多小洞,每一个洞里有一个小药瓶,他说:“看见了吗?都在这儿呢。”
张云峰的眼睛都笑弯了,这是谁想出的主意,可太高明了。他又翻了另外几本书,每本书里都藏着药。这再保险不过了,鬼子再鬼也不会检查诏书,还得夸买书人与日本人一德一心呢!
张云岫说:“想出这主意的人我也不知道是谁,也不便问,确实高明。”
要分手了,张云岫嘱咐道:“这一路上要小心,弄这点药不容易,特别是治外伤的、麻醉药和消炎的,日本人把各大药房和医院药剂科看得死死的,每天晚上点一次药,为了这些药,地下党有两个在医科大学的人被捕了。”
张云峰更明白,药,就是抗联伤员的命啊,在密林后方医院,他亲眼看到有的伤员在没麻药的情况下动手术,疼得把碗口粗的小树都折断了。因为没有药,本来能保住的腿不得不截去,不该死的也得了败血症死了,说这是救命药一点不为过啊。
张云岫叫弟弟告诉山里,上级让他转告抗联,城里还会筹集更多的药品,一旦有了,马上通过交通站捎信过去。
张云峰把那十几本厚书从筐里拣出来,全装到了褡裢两端,说:“那我走了。”张云岫眼中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他从兜里掏了半天,几张十元票,还有钢镚(硬币),全凑在一起,塞给了弟弟,张云峰又塞了回来,“你这是干什么?我不缺钱。”
“叫你拿你就拿着,这也没几个钱,穷家富路,”哥哥说,“我好对付。”
张云峰很羡慕哥哥,他多好,很快会回建国大学读书了,想想自己,恐怕这辈子也没机会了。
张云岫知道弟弟的心思,他说:“念了大学又怎么样?我回建大,也不是自己非要回去的。谁不知道,建大是培养高等奴才的最高学府?如果不是使命在身,我对那种培养高等奴才的奴化教育早就腻烦了。”
“一般说来,在建大镀六年金,出来顶小是县长,那时,哥哥可就能为中国人撑腰了。”张云岫逗他说,“至少,上哥那吃大米饭不会抓你经济犯了。”
张云峰又问:“你走了,镶牙院不是缺人手了吗?”
张云岫说:“再雇呗,两条腿的活人还不有的是!”
张云峰说:“那能一样吗?上哪找自己人去?”
张云岫说:“钟大夫并不知我的身份,连冯月真也不摸我的底,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到一块的,只能猜闷葫芦,有纪律呀,就你这样,愣头愣脑什么都敢问,迟早要吃大亏的!”
张云峰笑了,把褡裢往左肩上一搭说:“走了。”
张云岫嘱咐他:“年根回通化给爹妈上坟时,替我填几锹土,替我叨咕几句。”
想起往事,张云峰一阵心酸,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4
张云岫不在,钟鼎亲自在橱窗前下了栅板,回到屋中,冯月真已把消毒盘一个个摆好,这时,捂着大口罩的杨小蔚推门而入。
冯月真热情地打招呼,问她看牙还是镶牙?
杨小蔚也不出声,一屁股坐到镶牙椅子上,很随便地转来转去。钟鼎不高兴了,告诉她,有十多个人几天前就挂了号,她不能先看,只能挂三天后的号。
杨小蔚却非得马上要看,口气很强硬。
这是什么来头?钟鼎看了冯月真一眼,觉得还是不惹她的好,就对杨小蔚让步了,不过说:“那你起来,总得铺个消毒单子呀。”
杨小蔚闷声闷气地说:“我看你自己该消毒了,太肮脏了!”
钟鼎有点忍耐不住了:“你是来看牙,还是来找碴的呀?”
冯月真拉了钟鼎一把,小声劝他别跟她一般见识。
这话偏偏叫杨小蔚听到了,她斜了冯月真一眼:“不跟谁一般见识?你们以为你们有多高尚?真叫我恶心!”
钟鼎忽然想到了昨晚上砸玻璃的公案,他说:“昨晚的事是不是你干的?你把口罩摘下来,我倒要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你如果再敲诈,咱们警察署见。”
杨小蔚说:“好啊,我就怕你楚天一不敢叫这个号呢!”这一喊,钟鼎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惊,不禁后退半步,“你是……”
杨小蔚从转椅上跳了起来,把口罩一摘,示威般地看着钟鼎说:“要不要去警察署呀?”
钟鼎立刻软了,他赔笑说:“是你呀,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到车站出闸口去接你呀。”
杨小蔚说:“你神秘失踪,都没告诉我一声,你还能去接我?”
这时冯月真也如梦初醒,知道眼前发生了大家最担心、也最不愿看到的一幕,想尽快平息这场风波,就尽量友善地笑着,插了一句:“这个小妹妹显然是杨小蔚了?”
杨小蔚说:“他还把我名字告诉你了?”
冯月真说:“钟大夫没少在我跟前夸你呀。”
钟鼎也赶紧说:“我没说假话吧?我一到新京,不就给你写信了吗?”
杨小蔚并不买账,她说:“你们这对狗男女双簧戏唱得不错呀。”
没想到杨小蔚这么不给他留面子。钟鼎很生气地说:“杨小蔚,你怎么这么没教养,你骂我无所谓,你伤害人家冯大夫成什么样子?”
“到底是俩口子,来不来就护着了。”杨小蔚冷嘲热讽地说,“我没念过大学,是没教养,若有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