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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一个学生对易阳候说道:“易先生,谢谢你借给我们印刷的机器,否则外面都没有人肯这样做。”
“对啊,都是一群懦夫!”
后面的几个学生一样的义愤填膺,他们眼底有些血丝,而且在叫嚣着,令人觉得血液之中有些东西正在被唤醒。
易阳候整理好那一叠印好的单张,倚在机器旁说道:“外面的老板也要吃饭,得罪了军队,拿什么生活。”
“那易先生你呢,你就不用生活么?”
“反正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我们的命都是要给国家,管不管的有牵挂了!”为首的学生握着拳头,像发出宣言一般,他笑着,岁月在他的脸上毫无痕迹,是美好的年华。
易阳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还年轻,若非万一,勿以命相搏。”
“身体不过是一个躯壳!”
“那也得留着命和日本人搏,而不是现在。”
“嗯!”学生笑嘻嘻地答道,他抱着一叠宣传单,在桌子上数着张数,他说道:“易先生说得对,我们过两天就到街上派单张。”
“大家都注意些。”
灰暗的印刷室,机器不停的运作,反复地印着那几行黑字,他们一群人就躲在里面,靠着微弱的灯光,在数着宣传单,用自己的双手,想带给中国一丝光明。
易阳候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他这两日都没怎么睡过,精神却很亢奋,就跟这帮学生一样,他只能把自己的仅有的力量交给手无寸铁的他们。
手无寸铁。
而军队的人拿着枪扫射他们,血肉之躯就是这样的脆弱,下一刻便魂飞魄散,变为一抔黄土。
易阳候拍了拍手,然后低声喊道:“今晚有人巡察,不宜久留,大家就先回去罢!”
“好!”学生们都在将那些白纸叠来叠去,揉成纸团的声音在安静的印刷室显得格外明显,他们整理好单张后,便一一跟易阳候道别。
易阳候最后一个走,他拿着钥匙,张望了两眼印刷室,然后把灯关上,接下来就关上沉重的大门,上锁。
学生们都在后门偷偷地离去,而他则在前门离开。
前门正对着一条大马路,霓虹灯正照亮了繁华的夜,笙歌不息,茶楼倚栏上的人都仿佛是喝醉了一般在嬉笑怒骂,弄得连街上拉黄包车的人都会抬头看看他们。
他也抬头看了眼,一个穿着素青戏服的旦角,便倚在凭栏上,肩上的流苏在晃荡着,旁边的人也是喝醉的脸,不知在说些什么。
大概是隔得太远。
易阳候很想走,可是他会不自觉地想起染梅,他会不会对着另外的人这样的笑着,有着这样的媚意……
“染梅。”他在楼下低声喊道。
“怎么?连我也不认得?”
声音从背后响起,易阳候连忙转过头去,只见杜染梅就站在那里,他的模样依旧,还是一副冷清的样子。
川流不息的街道,霓虹灯的光在眼眸中忽闪忽暗,易阳候开了口,却是无声的,他想笑,又觉得奇怪,最后只能伸出手,清了嗓音说了句:“好久不见。”
杜染梅哼了一声,他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看不清楚模样,他说道:“走,上楼请你吃顿饭。”
易阳候勉强扯出了笑容,他这两日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以前总是他请染梅吃饭得多,可是他的钱全都拿去印东西和调动物资,自己根本不敢多花一分钱,只好说道:“这里吃饭颇奢。”
杜染梅一怔,便说:“你以前不是常来么?”
“……”
易阳候不知怎么答他,仿佛就像丢了尊严一般,以前他有钱,能天天捧他,但现在他屹然就是穷光蛋一个,怎么也比不上那些富商。
杜染梅哼道:“算了。”
杜染梅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又丢下一句:“那就来我家吃,我也还没吃饭。”
易阳候与他并肩走在一起,在大街上能听见粤曲的唱调,宛转悠扬。
“桃花庵观湧云霞,芍药烟笼太守家。是谁檀匣藏小轴,夜雨挑灯细看查……”
一时仿佛找不到适合的话语,就在粤曲淡雅的唱调里,静静地走在繁华的街头,偶然有黄包车的经过,车轮在潮湿的天气中也扬不起一抹细沙。
易阳候开口问道:“你现在还在唱戏?”
“不唱戏的话,我还能做什么。”
两人途经一家烧腊店,杜染梅径直走去,然后对着窗里的人喊道:“唔该,帮我整只烧鹅来。”
“得!好快!”
窗里的阿伯在一边砍着烧鹅,一边哼着粤曲小调,他的这家店位置好,总能听见人家唱戏的声音,自己也能乐一乐。
“不似是观音,观音有座莲花衬……”
阿伯将烧鹅放到牛皮纸袋里,然后递给杜染梅:“盛惠五蚊!”
杜染梅将钱给了阿伯之后,然后又走开,他掂了掂手上的烧鹅,便说道:“我怕你易大少吃不惯。”
“我很多年没吃过广州的烧鹅,我怕会吃得停不下来。”
杜染梅没有做声,但是却笑了起来,他这十几年间变化不大,倒是易阳候憔悴了不少,从前的西关大少,现在却为钱财奔波。
什么都需要钱,特别是打仗。
那些学生连命都豁出去,那他何况是一点钱。
和春戏班依旧还在荔湾的一条小巷里,易阳候不知来过多少次,今晚就像旧地重游一般,心头漫上的感觉颇有苦涩,不知从何说起。
他跟染梅越来越像是久未相见的朋友。
杜染梅推开门,吱呀的一声,院子里很冷清,只有几株婆娑的树在摇摆着,易阳候总记得这里以前热闹得很,不会像这般的寂寥。
杜染梅打开房门,一样的冷清,里面摆着一张圆桌,上面还有些依旧热着的饭菜,他兀地坐下,将那包烧鹅就放在桌面上。
易阳候在他身边坐下,然后说道:“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现在戏班不比十年前,大家都是自有住处,早上才来这里。”杜染梅想了想,又站起来,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壶洋酒,才说道:“也不算是一个人,我的徒弟还有钱伯也住这里。”
他打开了酒瓶,倒在了两个茶杯里,看着那些浅黄色的酒液漾在瓷白的杯里,杜染梅又说道:“忘了是谁送的酒,易大少你就将就点喝。”
易阳候反倒是笑了一声,才说道:“我这几年,也没试过这样悠闲地吃过一顿饭。”
“虽然我不懂你们的事情,不过这街头上学生闹多了,我也总算明白。”
易阳候抿了一口酒,那酒的味道不好,有些苦涩,他说道:“很快就要打仗,跟日本人打。”
“那看来我这戏班也维持不了多久。”
“不会的。”
“嗯?”
易阳候放下酒杯,他沾了酒液在桌上写了个“十”字,液体歪扭地流向一边,他说道:“战争结束了,我来找你,天天就听你的戏,就像从前那样。”
他盯着杜染梅的眼睛,然后又说道:“如果战争不能结束,那十年,每隔十年我就来一次。”
杜染梅轻叹一声,他用手拂去桌上的酒迹,然后湿润的指头碰上了易阳候的唇,他说道:“我不喜欢男人。”
“我知道。”
杜染梅望着他的双眸,却仿佛要掉进漩涡里,他吻住了易阳候,苦涩的酒味在彼此的唇间扩散开来,却很绵长。
也许真是应了那一句。
君子之交淡如水。
杜染梅捧住易阳候的脸,然后说道:“你不应该对我好。”
房间里淡淡的灯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有种温馨的感觉,带着惬意的暧昧,就好像是很长的时间里,彼此就已经在这里。
旁边的衣架上还挂着戏服和头冠,那凤冠金珠,在摇动着。
杜染梅将易阳候带到床边,动作很温柔,他知道易阳候对他的好,十年的时间,足以将一个信念击溃。
他解开易阳候的西服,又想到他从前是少爷,睡在他的床上肯定得熬坏了身子骨。
他将旁边的枕头塞到易阳候的腰下,自己又俯下身去,吻着他的眉间,他叹气说道:“易阳候,我这是恩将仇报,你懂么。”
易阳候不想回答,心里却清楚的很,他的眼睛看着衣架上的戏服,恍如凤冠霞帔,他突然笑了,然后抱着杜染梅的头,让他在自己的身上。
两人的衣衫褪尽,杜染梅的身上旧疤不少,都是以前的师傅打过他的伤痕,而易阳候是娇生惯养的大少,自然与他不同。
杜染梅抚上他的身子,就知道自己是人家口中说的轻贱的戏子,无情无义,而他始终弄不明白,易阳候到底是喜欢他哪一点,连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