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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九二”;设馆教书,潜心苦读,正是“九三”。
“终日乾乾”就是每天忙忙碌碌,勤力读书做事,这样才有望卧龙出山。
想清楚了这些,他开始气定神闲,不再急于功名。做的第一件事,是将老婆孩子们从湘潭接到湘阴来。他还将岳母娘也接到自己新屋里来住了一段时间,以尽一个名正言顺明媒正娶女婿的孝心,更是通过实际行动,洗刷当年民间流言“桂在堂,讨个郎,呷掉一仓谷,睡烂一张床”的恶意攻击所带来的耻辱。
建好了柳庄,左宗棠又马不停蹄赶往陶家教书。坐在陶家悠哉读书,他并不知道,天下这时开始大变。第一次鸦片战争已经打响。
与外界信息完全隔绝,不无好处。他可以集中精气神,不被时事分散。“管却自家身与心,胸中日月常新美。”佛教的要义,是人要管住自己心。所谓不要执着,“破我执、破法执、破空执”。破除了这“三执”,内心就入定了,世界干扰不到你,你可以直通真理。毛泽东小时候跟母亲拜佛,悟出了这个道理;左宗棠出山前清净地生活,在实践这个道理。'4'
每天不是在教书,就是在种田,耕读自得其乐,日子走得像小偷一样快。天下大事暂时还不会来“烦劳”左宗棠,他过着悠哉悠哉、安乐逍遥的日子。每天坐椅面对柳庄门前的郁郁葱葱,一路饱受穷苦与挫折的左宗棠也许在想,为什么不好好享受一下、体验一把这阶段性的人生成功呢?
左宗棠当然会享受过程。
这些年,左宗棠“行走山水间”,经常骑着马,爬过峰头,或坐着船,见朗月,闻清风,在安化与湘阴来回奔走。教书、读书、家事交错,一阵子做这个,一阵子做那个,忙得有滋有味。
在陶家设馆,一呆8年。
8年里,左宗棠都收获了什么?
湘上农人
用8年时间,左宗棠不仅读完了当下湖南经世致用学风集大成者陶澍的实践心得,连中国古代诸子百家,三教九流之类的书也全读了一遍,他终于实现了自己22岁时立下的志向,“读破万卷”了。
这些正书与杂书加在一起,左宗棠免费自学成了一个“自由派进士”。
但自读不是空想,而是实干。教书空闲时,他抓紧回到湘阴,继续研究地理,忙农学实践。他规划好时间,教书与农庄,互不耽误。左宗棠自述这段经历,“自移家来柳家冲,署其曰柳庄,每由安化归,即督工耕作,以平日所讲求者试行之。日游陇亩,自号湘上农人”。
在陶家读完《康熙舆图》,又读了《乾隆内府舆图》,学问大有长进。他在自绘地图的基础上,对舆地的研究深刻、全面了许多。
在农学的实践上,左宗棠比起入赘湘潭周家时也有了更深入的科学实验。除了前面说到的《广区田图说》被左宗棠用进了实践,他还雇佣了一批农民帮自己干活,自己也亲自参加劳动。每年他从安化往返湘阴,中间有150里路,他就走访农家,观察农田,将别处的好种子、好方法,带回柳庄。亲手耕作,给人家示范。他将这些种稻、种柳、种竹的方法,及时总结下来。
甚至,为了证实“深水插秧,浅水耙田”这句农谚,他挨个问了几十个种田高手,然后自己下到田里去,扶犁掌耙,插田抛秧。
左宗棠潜心研究农学,科学种田,他尝试采用古时候流传下来的耕种方法,非常有效。又种上桑树和茶树、竹子等,来充分挖掘田地的优势,几年之后,单是茶园的收入,差不多就缴清了国家的赋税,其他产出全是纯收入。(“比以古农法耕柳庄之田,甚有效验。又种桑茶,植竹树,以尽地利。而茶园所入,今年差可了清国课。”)
左宗棠自己当然也想不到,这些眼下看来属“无用之学”的知识,为他日后平定陕西、甘肃,收复新疆打下了实践基础。他更加没有事先料到,当他以“湘上农人”自号,说出“长为农夫没世”,一心一意回到柳庄来建设晚清新农村时,他这时学到的农学知识,将为他收复新疆立下汗马功劳。
正是这段时间实践积累了丰富的种田、种树实践经验,20多年后,左宗棠对中国大西北的生态环境的建设,远大于六个英国国土面积的植树造林,给后人带来史无前例的贡献。
眼下,他只是凭一个读书人,一个农民的本能,在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
他将这8年里种稻、种茶、种柳、种桑、种竹的实践研究,总结写成一本书——《朴存阁农书》。
他为什么这么替农民操心?生活经历决定的。左宗棠天天跟农民打交道,既懂他们,也对他们有感情,而作为一个民间知识分子,理性也在告诉他,“农为人生第一要务”。
上次与胡林翼观点发生分歧后,左宗棠越来越深切地感受到,接地气与尚空谈,水火难容,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左思右想,他终于想明白了:官员崇尚搞关系,通过一些手段,往往反倒博得虚名,获得利益,所以他们乐意玩关系与手腕。但农人不能这样,做实事必得扎实,一分投入,一分收获,农民不能欺骗土地。你去骗土地,三脚猫,花架子,土地依葫芦画瓢回报你,弄得你歉收。左宗棠跟朋友张玉夫比较后得出结论:“而古今颇少传书,颇思有所著述,且素患近人著书惟择易就而名美者为之,绝无实学可饷后人。弟近阅新书万卷,赏心者数种已耳。学问之荒,人才之敝,可见一斑”。
这段生活经历,对左宗棠的成长,有着重要的作用。一方面强化了左宗棠踏实的办事风格,同时也培养了左宗棠对底层民众的朴素情感。
左宗棠实践后悟出读书与作农之间,有一个共通的道理:“足知地利之不可不尽,而人事之不可不修矣。”他说,我最大的体会是,追究问题就要洞察根本,追求学问尤其要穷根究底。(“问之既洞其事,学之尤穷其理”)。
对这种边耕边读、既享受自然真味又求得了学问真知的农家生活,左宗棠十分满意,这也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那种开心的劲头,可与他后来被拜相封侯相提并论。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充分流露出那种道家自然的乐趣。他说:“兄东作甚忙,日与佣人缘陇亩,秧苗初茁,田水琮琤(cóng chēng,形容像玉石一样的流水声),时鸟变声,草新土润,别有一番乐意。”这种生活,在先秦的《诗经》里才可以找到,在庄子的散文里才可以看到。
看着柳庄里家人越聚越多,左宗棠心花怒放。他甚至操心上了厨艺。岳母来的那天,他亲自迎接,并且动手蒸米酒,为老人家接风。
家里没有酿米酒的工具,他就去邻居那里借来一套。他从仓库里取出自己去年收割的糯米、坚米,找来木香、青藤、地绵、乌药、黄荆配成的曲料,忙得不亦乐乎,一手酿起酒来。
一个星期后,米酒蒸了出来。他舀出第一杯米酒,恭恭敬敬地端到岳母面前。岳母连抿了几口,笑眯眯地说:味道很好,也很正,不错不错,你们自己也快喝。左宗棠哈哈大笑,说:“赊八百里洞庭当春酒,韵味无穷啊!”他这一高兴,口气又大了起来。
随后几年,事事顺心。
1846年,周诒端在连生三女后,给左宗棠生下第一个儿子左孝威。随后几年,张茹又接连给左宗棠生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四子四女,一家十一口,其乐融融。
此外,还有两桩大喜事:
1846年,老师贺熙龄将自己的三女儿许配给了左孝威,两家定下一门娃娃亲。
1847年,大女儿左孝瑜满14岁,左宗棠去安化给陶桄和她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左宗棠跟陶澍正式结成亲家,这种史无前例的姻亲关系,消息传出,在湖南官场产生了巨大震撼。时任陕西巡抚的林则徐在千里之外,也听到了。
陶桄结婚,表示成年。左宗棠的家教生涯,就此结束。从此他不用在安化、湘阴两头奔走,可以安心在柳庄扎下根来。
1848年,陶家搬进长沙城。左宗棠为谋生计,继续在长沙徽国朱文公祠设馆授徒'5',这次他带了5个学生,陶桄仍跟他学习。
然而,就在左宗棠咂摸品味这种“农夫、山泉,有点田”的小日子,过得还有滋有味,全然忘记了多年来的失落与不快时,一个巨大的劫难,这时悄悄地笼罩到了湘阴上空。
在连续两年大旱之后,1848年,湖南突然遭遇汹涌而来的洪灾。
三湘四水,全部满溢。被两年旱灾已经折磨得骨瘦如柴的老百姓,瞬间被洪水团团围住,遭受折磨。没有吃,没有穿,一边逃命,一边还得乞讨,怎么受得了?
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