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次。不知道我向往在星斗间漫步,渴望聆听花的密语,水的心声,一伸手就能触摸到美,算不算灵魂出窍,因为这根本不应该是—个血肉之躯应该做的梦。不对,我不仅仅拥有血肉之躯,我还有一个渴望遨游的灵魂,它像一只冷冰冰的手攫住我的心,让我在痛苦中惊恐地发现,它根本不满意它居住的躯壳,我该怎么办?每当我手足无措之际,那个声音,那个让我不得安宁的声音便激荡在我的胸间,让我感受到了另一个我活生生的生命意象,那意象到底预示着什么。我立于窗前冥思苦想,宛若一个令人费解的幽灵。窗外一只白色塑料袋被风吹了起来,越飞越高,不停地打转,噼啪作响,既像一个出了窍的灵魂诡秘的微笑声,又像是它一连串凶狠的诅咒。青灰色的云朵之间雨一般的阳光洒下来,我心头升起漫无目标而又无法抑制的期待,就在这时,我接到贝妮的电话,她告诉我一个令我苦苦等待的消息,马杰给她打电话了,他已经到美国了,眼下正在曼哈顿。我听到这个消息既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欣慰,更有对他逃亡命运的慨叹。他本来应该先给我打电话的,但是他没有这个勇气。他演绎了一个邯郸学步的故事,看上去像是一个故意编造的笑话,然而谁又真的能当做笑话而捧腹大笑呢?其实每个人都在不同程度地演绎着这个故事,这里面没有局外人,更没有旁观者,我们都是模仿者,正因为如此,我们丢失了自己,然而一个人真的不能做自己吗?我被这个问题折磨得失眠了,一连几天睡不着觉,整宿整宿地抽烟,一只飞蛾不停地撞击着灯管,我盯了它许久,心中陡然生出一个问题:人的一生是不是也分蚕、蛹、蛾等阶段?我百思不得其解,半夜三更打电话问贝妮,贝妮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睡眼惺忪地说:“你应该问长城。”一句话,那个搅得我坐卧不宁的声音再次在我胸间激荡起来,那个声音似乎是由西向东而来,抑或是由东向西而去,鼓噪得我恨不得即刻踏上寻找之路。我不再踌躇,问贝妮去长城怎么走,贝妮顿时精神起来,我甚至能感受到她温暖的身体在欢腾跳跃,她兴奋地说,由西向东走,起点在嘉峪关。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戈壁雄关的景象,这景象仿佛隐藏着许多秘密,既触手可及,又幽深旷远。我告诉贝妮,我等不及了。贝妮笑着说,天亮了我就订机票。此时已是黎明时分,我挂断电话后抻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窗外红彤彤的太阳正从油亮亮的黑水河上冉冉升起……
在得知马杰逃亡的消息之后,我感到商政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颤抖。你看他的烟灰缸始终有一缕蓝烟顽固地升腾者。此时此刻,他一定觉得自己正在泥浆里艰难前行,一种猛烈的力量正在他体内奋力挣扎。作家是探索心灵秘密的人,我的笔就是一个小小的窥视孔,永恒的现实布满发人深省的故事,管中窥豹便足以动人心魄。我们都有窥祝他人生命的愿望,因为我们都被外在于自己的“另一个我”所吸引,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可避免地陷入“做他人”的命运。商政辞职后,似乎意味着一次真正的出发,然而生命不是一架制造精巧的钟表,靠没有生命的零件拼凑成一个整体,看似和谐地运转,却是一种毫无生机的机械运动。人性是天性,而不是机械性。如此看来商政辞职只是获得了肉体的自由,并未获得心灵的自由,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在井然有序的幸福中是找不到自我的,因为生活在这种幸福中的人早已丧失了幻想的能力,直到他见到郭鹤年,聆听了一番“山在那里”的道理后,他才有所顿悟,郭鹤年把他的幻想引向前所未经的路途,他对这样的路途既兴奋,又恐惧。他终于明白,凡是找到与自己灵魂对话方式的人都是艺术家,卜老是通过奇石与灵魂对话,郭鹤年是通过登山与灵魂对话,池小娜是通过文学创作与灵魂对话,智真是通过黑暗与灵魂对话,只有找到了适合自己与灵魂对话的方式,才有可能摆脱游魂的命运。找不到与灵魂对话的方式,“另一个我”就是一个外在于自己的“他人”。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做自己的,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寻找自我的,他胸中激荡着一种远山的呼唤,像斯芬克斯之谜困扰人类一样困扰着他,那个呼唤究竟是什么?是李尔王的呐喊:“谁能告诉我,我是什么人?”还是普鲁斯特的低吟:“我是他者?”抑或是兰波的沉思:“我,是另一个人!”?难道真如笛卡尔所言:“我思故我在”?我不知道商政的生命中有没有一个叫贝妮的女人,在“归一”里,贝妮是我想象的天使,她是一个神谕,一种精神象征,恰如贝雅特丽齐之于但丁。恰恰是贝妮尖锐地指出:商政在做自己的外表下,隐藏着的其实是对他者的崇拜。这一点只有天使能看清楚。尼采说;“人需要一个目标,因此,人宁可期盼着虚无,也不能没有期盼。”其实那些想做他人的人表面是对他人的崇拜,实际是对欲望的崇拜。一个人不可能成为另一个人,他只能做自己,但一个人也不可能是绝对的我,他必须在模仿中成长,这就是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关系。越是对抗的就越是需要的。商政与马杰之间的恩怨,其实是两个我的对抗,一个向内的我与一个向外的我之间的对抗。商政之所以不知不觉地做了马杰,是因为他要战胜马杰,就必须钻进马杰的内心,了解他所思所想的来龙去脉,正是在这个过程中,马杰的生命注入到他的体内。商政的目标表面看来是他自己选择的,但实际上是马杰替他选择的,因此他想创造的新世界必然是一个金色世界。
你可能怀疑,我是不是将自己的故事演化成了商政的故事,恰恰相反,我一直努力将商政的故事当做我自己的故事来书写,或者两种情况都有。其实我说了一千零一遍了,我就是他,他就是我,而你在看我和他的故事时,也未必看到了我和他,很可能看见的是你自己。思考他人是为了解放自我,至今关于“我是谁”的全部答案都来自想象,但若是回答我是商政,还是商政是我,却并不能仅靠单纯的想象,还有来自灵魂痛苦的折磨。但这也不是全部,还有神秘兴奋的灵光乍现;即便如此,我老婆仍然说我在模仿商政,因为在商政决定和贝妮走长城后,我也领我老婆登上了慕田峪长城,我老婆很高兴,她以为我把她当成了商政心目中的贝妮,我们手挽手,向“箭扣”方向攀登,长城在崇山峻岭的层层遮掩之中,宛如黛青色群山中的一条项链,三条蛟龙伏着巍峨的山脊,从三个方向远远地奔来,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崩裂成“北京结”,然后化作一股白色的玉带,沿着群山抛向远方。我于惊诧中暗暗问自己:“走长城真的是商政苦苦遍寻的与灵魂对话的方式吗?”长城无语,只有瑟瑟山风惊得松涛阵阵。我拉着我老婆的手立于烽火台之上,望着苍劲雄浑、逶迤而逝的巨龙高喊:“商政,你是谁?”这声音浓缩了苍山、碧水、劲松、烈风、长空、明月、星辰……化作一声声回响,撞击在长城与群山之间。过了“箭扣”,长城便昂首直插高峰,“鹰飞倒仰”上的城楼在凛冽的山风中倔强地挺立着,我眺望莽莽苍苍的巨龙喟然长叹苍山如海,我知道长城上的每一块青砖都记载着铁马、兵戈、烽火、狼烟、冲突、融合、成败、荣辱……
·12·
阴:真真假假
尾声:《白道》其书
“作家永远是一匹害群之马。”这不是我说的,是米兰·昆德拉说的。说句心里话,在出版《白道》之前,我始终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我是怀揣着仰望星空的梦想创作这部长篇小说的,或许是因为我在梦想中掺入了太多的杂念,或者说是欲望,因此《白道》出版后,我再也没有心情仰望星空,而像是一个流鼻血的人,为了止血,不得已才仰面朝天。读者的眼睛里可不揉沙子,当他们在书中并未看到灿烂的星空,而只是看见一个流鼻血的人后,喧哗与躁动可想而知。其实天已经病了,这准都心里清楚,但是谁又能奈何天呢?于是便怨天尤人,刚好我成了宣泄的目标,便自然而然地成了那匹害群之马。正如我的老同学韩娜所言:“读了《白道》让人心灵战栗。老同学,你可真是一个魔鬼。”我哭笑不得地辩解称:“我只不过是一介书生。”她诡谲地一笑,引用雪莱的诗句说:“有时,魔鬼也是一名绅士。”然后她点燃一支烟,猛地大吸一口,深深地吐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