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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坐在它面前,黑亮的石面上,映出了一个人影,我不知道里面的人影是不是我的灵魂。
岁月仿佛带着一抹狞笑,转眼就到了冬天。尽管一连下了几场大雪,我也不幻想世界是清白的,因为我的心情一直是灰暗的。这都缘于我和马杰之间的暗中较量,种种情况表明,马杰不仅暂时占了上风,而且一直牵着我像狗一样跟在他后面,我跟得筋疲力尽,似乎身体的某个部分脱离了肉体,两只手仿佛也变成了前腿,我迈开四蹄拼命追赶,目光紧盯着前面可能出现的骨头。正因为如此,黏稠的焦虑一直在我心中汹涌澎湃。马杰就像是个体态庞大而又步履轻盈的影子钻到了我的心里,躲在我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在那里屏住呼吸,窃笑着伺机而动,仿佛随时会跳起来,撞断我的肋骨。我感觉我的心脏随时都可能破碎。为了让我放松心情,贝妮约我去白山滑雪。我们开车疾驶在盘山公路上,太阳犹如一个缺少生气的幽灵,充满鬼气地照耀着大地,草木在白雪的覆盖下疲惫地睡去,原野像没有生命的图画一样沉寂,只有我们的车给这幅图画增添了动感。透过贝妮那宛如黑夜般漆黑透明的眼睛,我体味到一种灰暗阴沉的天空重见灿烂霞光的温暖。这温暖是一种不能不爱的幸福,而且是宛如佳酿般滋润心灵的幸福。贝妮亲昵地看了我一眼,莞尔一笑问:“干吗像个雕像似的坐着,该不会灵与肉又分开了吧?”我像是被从梦中惊醒似的定了定神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有一种在路上的感觉。”贝妮温润的唇边荡漾着笑意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其实人一生出来就在去往他乡的路上。只不过有的人是一个人上路,有的人是结伴而行。”车内弥漫着贝妮的体香,我下意识地用鼻子嗅了嗅说:“恐怕结伴而行的那个伴儿是复制品吧?”挡风玻璃的光线斑斑驳驳的,仿佛被震碎了似的,贝妮用纠正我的口吻笑着问:“谁不是自己的复制品?”我的心偷停了一拍,全身战栗了一下,我揉搓着湿乎乎的手心逗趣地说:“妮儿,你说我们彼此是不是复制品?我总觉得我的脸后面隐藏着你的脸,你的脸后面隐藏着我的脸。”贝妮的气息在我耳边撩拨,她给了我一个娇俏的白眼问:“那江冰冰算什么?”我被她问得一时语塞,沉默像雾气一样弥漫开来。过了一会儿,我打破沉默岔开话题说:“妮儿,我有一个愿望一直藏在心里。”贝妮用妥协的日光看着我问:“什么愿望?”我目光闪烁地说:“从头到尾走一趟长城。”贝妮惊异地看着我问;“寻找自我,还是寻根?”我一本正经地说:“说不清楚,只是有这么一种强烈的愿望。”车内弥漫着一种纤巧虚幻的光线,挡风玻璃的阳光突然炫目得让人睁不开眼腈,我拉下遮光板,侧过脸看着白雪皑皑的田野,仿佛要捕捉到大自然的眼神。贝妮用手碰了我一下,抿嘴一笑说:“我陪你!”从根本上讲,我一直清楚寻找自我是个梦,但是贝妮这句话让这个梦变得真实起来。我探情地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到了滑雪场,我和贝妮一起到雪具出租店领取了滑雪板和滑雪服、滑雪镜。贝妮选了一身红色的滑雪服,我选了一件双肩为黑色、全身为蓝色的滑雪服,然后一起被大拖牵拖到精道最高处。雪光耀眼,我们与白色的天空融为一体,仿佛从云朵中伸出一只大手要将我们拽入天堂,但很快又猛推我们一把,贝妮已经风驰电掣般地滑了下去,我也紧随其后,像是那只大手有意把我们从走天堂推入地狱似的,连用眼睛估量一下坡度都来不及,像离弦的箭一般向山谷中冲去。贝妮仿佛从天而降的天使,在茫茫白雪中驰骋,如同一朵开在雪白花瓣中的红色花蕊,令人赏心悦目。若不是那朵红色的花蕊像一盏航标灯似的在前面引路,我几乎辨不清地形,只能像一个脱离了躯壳的幽灵,飘荡在死寂无声的原野上,脚下像波浪一样起伏不平的雪坡一次次完全出乎意料地将我腾起来,耳边“嗖嗖”的风声仿佛在问:“你要去哪儿?你要去哪儿?”我用挑衅的口吻大喊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痛快得恨不得扔掉滑雪板直接滚下山去。太久没有在雪地里打滚狂欢了,此时此刻,我周身充溢着逃离的快感。是的,我从我的血肉之躯中逃了出来,就像一名罪犯逃离了监狱。我和贝妮上上下下滑了十几次,都累得气喘吁吁。刚好山顶上有个薰衣草茶寮,我们坐缆车直达山顶。在薰衣草茶寮,一人要了一杯热咖啡,眺望远处的风景,幽蓝的天空下是皑皑白雪,一只孤鹰在蓝天与白雪间滑翔,我被这种天然的辽阔所震撼,从山顶到山下,一条条滑雪道好像一条条白色的河流飞泻而下,又好像在山间挂起一条条美丽飘逸的白色绸带。我情不自禁地问:“妮儿,我们是不是到了另一个世界?”贝妮咯咯笑道;“你又要做梦了。”我忧心忡忡地说:“妮儿,我最近还真的常做一个怪梦,一座山上有一座庙,庙里供奉着一条恶龙,那条恶龙盘卧在神位上专吃朝拜者的心肝,长长的朝拜者队伍从山脚一直排到山顶的庙门前,每个人跪拜过恶龙后,便将自己的心肝掏出来放在恶龙面前,恶龙便一口吞下朝拜者的心肝,最可怕的是我在朝拜者的队伍中,看见了马杰。我顿时对马杰油然而生哀悼般的崇敬之情。”说完,我掏出一根烟,左手打着打火机,右手扣拢,嘴里叼着烟凑近火苗,将烟点着,嘴里喷出一个刺眼的烟圈。贝妮惆怅地叹了一声说:“从某种意义上说,马杰就是另一个阴暗的你。”贝妮话音刚落,我就有一种迷失于薰衣草茶寮逼仄的氛围中的失落感,宛如灵魂挥之不去。在我看来,我才是那个掏出心肝正在流血的人。我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缭绕成山峦的形状,心机深沉地说:“我和马杰之间隔着一层类似于镜子似的东西,好像永远也打不碎似的。但是他既能看见我的世界,我也能看见他的世界。他为了获得贷款,拉官员下水,请他们去香港吃满汉全席,我听说有一道菜叫‘鲤鱼跃龙门,是用一百多条跳龙门的鲤鱼的两根胡须做成的。”贝妮在椅子上微微蜷缩起来,既惊异又轻蔑地质疑道:“怎见得是跳过龙门的鲤鱼?”我可以感受到贝妮的震动,她把头埋进壳一样的滑雪服中,似乎要躲避粗粝的空气。我像倾吐苦楚似的又吐出一口烟,不屑地说:“狗屁跃龙门,不下地狱就不错了!”我的口气冷彻心扉。贝妮叹了口气,用同情的口吻说:“我觉得你们俩在互相窥视,你们应该打碎隔在你们之间的镜子。”说完,她陷入一片黯然的沉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弱的压抑感,我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恨不得钻到别人的躯壳里躲起来。我缓缓地摇着头说:“我们俩总要有一个失败者。”贝妮的嘴角迅速地皱了皱,仿佛是在克制着笑意,扬起柳叶弯眉审视着我,仿佛在等待突如其来的寒意,她呷了一口咖啡,用红嫩的舌尖舔了舔嘴唇,尖锐地问:“难道你也要创造一个金色的世界吗?”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马杰描绘的宏伟蓝图,胃里一阵翻腾,贝妮的话像刀尖一样撩拨着我的痛处,我咬着嘴唇说:“我对金色世界不感兴趣,我要做艺术家。”贝妮小脸绷得紧紧的,目光仿佛射进了我的灵魂,她平静地问:“什么样的艺术家?”这句话让我疲乏的精神为之一振,一下子激活了我正在冻僵的人性,我似乎看见大卫在向我招手,于是信誓旦旦地说:“雕刻灵魂的艺术家。”贝妮听罢用既欣慰又嘲讽的口吻说:“我还以为像海小妹那样的服装设计师呢。”我心里一惊,像听到耸人听闻的肮脏秘密似的脱口而问:“妮儿,你怎么知道海小妹?”贝妮诡秘地笑了笑,用双手将垂落于颈部的长发拢成一束,脸上挂着尖刻的表情说:“别忘了女人的第六感很灵的。实话告诉你吧,海小妹最近在法国得了一个服装设计方面的奖,是我写的报道。不过,她和马杰的关系我早就知道。这就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贝妮这香话,让我有一种在水下闭气过久似的晕眩。我眺望远方,无边无际的雪野层层叠叠,将我的目光引向空濛。山野一片混沌迷茫,阳光从天鹅绒似的云朵中投射下来,与雪野交相辉映,闪烁着金刚石一般耀眼的光芒。我提议下山开雪摩托。贝妮抿嘴一笑说:“雪摩托太危险了,我不敢开,还是去坐马爬犁吧。”此刻,我几乎听到心中鼓噪的热血隆隆作响,我跃跃欲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