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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道-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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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座的每一位的脸都是假的,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似乎想试探一下自己的脸上是否有一层薄如蝉翼的隔膜,我一边摸着脸一边慨叹道:“这可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呀!”孙小波由于经常模仿笑星,脸上时常流露出某个笑星的神情,我断定他已经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一张脸,果然他一双小眼睛闪动着贼头贼脑的目光,模仿着某个笑星半男不女的声音,嬉笑着说:“我也有个打眼的故事。我有幸参加过一次电视台举办的鉴宝节目,瓷器组专家对一个青花瓶大为赞赏,认定是元青花。搞古玩的都知道,元青花少之又少,非常珍贵,观众席上有一位年过七十的老爷子发言说,你们弄错了,这个元青花是件仿品,并讲了自己的几点理由,专家组的几位专家不以为然,还讥笑老者是不是上了年纪眼花了,老者一气之下走上台去二话没说拿起青花瓶就摔在了地上,全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老者却从容地捡起一块瓷片递给专家说,你们瞧好了,这是老朽的名号,这个瓶子就是在下仿的。羞得那些专家无地自容。”马杰由于贪杯,情绪颇为高涨,说话的声音与空气碰撞时仿佛产生了电火花,他如饥似渴地喝了一大口酒,喘着粗气说:“就拿东州的城市建设来说吧,越来越像西方的城市,草坪是引进的外国草,雕塑是抽象派的,建筑是土不土洋不洋的高楼大厦,连路灯都是欧式的。还别说,就大秧歌是东州的本土文化,可是大街小巷没有不骂秧歌节的,都认为有损东州形象。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东州人不再想当东州人了,他们想做他人。”一提到秧歌节,我和郭鹤年不约而同地敬了贝妮,放下酒杯后,郭鹤年长叹了一声,很显然,马杰的话让他颇为感慨,然而郭鹤年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此外露自己的情绪颇为反常,我正低头思忖之际,他竟然对我说出了一番更为反常的话:“商政,当着几位好朋友的面,我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可能觉得我这几天情绪不太对劲,以为我对你有看法,其实你小看兄弟了。我跟廖市长的年头也不短了,从他当副省长时我就给他当秘书,深知他的梦想就是实现自我,但是在官场,自我就是乌托邦,我甚至怀疑在这个世界上真正成为自己的人是否存在。一个人如果没有自己的声音、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梦想,怎么可能做自己?我们只是些为他人作嫁衣的人,还是实实在在地活着为好。我算看透了,即使我们当了这个长,那个长,也摆脱不了提线木偶的命运,我们摆脱不了,廖市长同样摆脱不了。既然我们在官场做不了自己,还不如到商海里闯一闯,说不定能发现一个新人生。”孙小波脑子活,他一下子就听出了弦外之音,连忙插嘴问:“鹤年,听你这口气你是有想法了?”我的神经顿时绷紧了,因为郭鹤年的命运和我的命运息息相关,我尽量用优雅掩饰着内心的紧张,眼神中却流露出一触即发的警惕。郭鹤年淡然一笑说:“不是我有想法了,而是我遇上了一个大机遇。今天上午廖市长会见泰国大洋集团董事局主席柴康林,两个人定下了一件事。大洋集团要在东州市挑选二十一名正处级干部充实到他们在中国的分公司做总经理助理,这是他们实施的本土化战略,其根本用意在于,经过一段时间的培养锻炼后,替换掉高新聘请的外籍总经理。当然廖市长的用意是为东州培养一批外向型干部,因此定了三年的时间,三年后,这批人愿意留在大洋就留,不愿意留还可以回东州,组织部重新安排职位。我决定了,绝不放过这次机遇。”孙小波听罢,脸上顿时露出惊叹、羡慕、渴望,甚至嫉妒的神情,我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孙小波唉声叹气地说:“太可惜了,我只是副处级,不然我也不放过这次机遇。不过,商政,你可以试一试。”马杰瞥了我一眼,脸上浮现出一抹称不上敌意的怀疑,仿佛他是我创造出的一只“眼”,悬在我头顶上,目的就是怀疑我。接下来他说的话恰恰是另一个我想说的。“你们是不是疯了?”他不解地说,“你们都是市长身边的红人,前途无量,干吗要放弃大好前程呢?”我感觉贝妮宛如一面会移动的梳妆镜,将每个人的心事都映照出来,不仅我从镜子里惊讶地看到了自己,仿佛在座的每一位在她面前都露出了真面目。她看了一眼郭鹤年,妩媚地笑了笑说:“这就叫人各有志,看来鹤年是受廖市长影响也想做自己呀,只不过觉得连廖市长都做不了自己,何况自己是个小秘书,于是想另辟蹊径,到商海里闯一闯,我说得对不对?”郭鹤年宛如一架突然被奏响的钢琴,脸上挂着觅到知音的快感,心底流出激荡悦耳的共鸣。他心悦诚服地说:“贝妮可真是花神转世,一下子就看透了我的心思。”马杰的脸在贝妮洁白无瑕的脖子的辉映下,挂着诡谲的微笑,他开玩笑地说:“鹤年,你可别夸她了,什么花神转世,我看是狐狸精下凡!”一句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大家分手时已经是半夜时分,回家的路上,我坐在出租车里,心里一阵窃喜,心想,郭鹤年如果真的去了大洋集团,我就成了廖天北身边最值得信赖的人,说不定还会处长、秘书一肩挑呢。想到这,我忽然发现,我活着就是为了成全商政,原来我和商政不是一回事。我不过是寄身于商政的身体里,活着的意义似乎只是为了让商政做不成自己,那么我是谁?我的命运为什么要和商政联系在一起?我和商政究竟谁是真人,谁是假人?莫非我就是寄身于商政身上的那个偶像?不,不可能,博尔赫斯说,偶像是最大的罪孽之一,而我并未犯过罪,我只不过是含有一些神的灵性罢了。

我的预感应验了,郭鹤年果断地抓住了他所说的大机遇,去了厦门,我也如愿以偿地处长、秘书一肩挑了。我又重新找到了当市委书记秘书时的感觉,不过只是找到了感觉,并未找到自我。不过自从秧歌节成功举办后,东州城大有万商云集之势,七八个月时间签了近千个项目,廖天北的情绪高涨,似乎还真找着点自我的感觉。

临近年底,柴康林再次莅临东州,廖天北在市招商局副局长许莉莉的陪同下,在市迎宾馆宴请柴康林一行。席间许莉莉左右逢源、格外活跃,宛如一个明亮的发光体,粉嫩的脸蛋和白皙的脖子,在灯光的辉映下,整个人仿佛都在熠熠闪光。许莉莉从政前是大学副教授,教英语的,三十七八岁,属于第一眼看着很一般但越看越有味道的那种女人,皮肤白如凝脂,说话语调柔媚,颇有些交际花的魅力。不过我总认为这只是做他人的她,做自己的她躲在一副绝妙柔嫩的躯壳内,无法触及。不过还是有人成功突破了她的娇美的躯壳,触及到了真实的她。这个人当然是廖天北。我还是接了郭鹤年的秘书职位后,逐渐看清廖天北与许莉莉之间的暧昧关系的,不过他们之间到底暧昧到什么程度,我心里还没数,一直想找个机会试探试探。我敢断定,他们之间绝不是那种无限接近却永不越轨式的关系,因为我发现廖天北的公文包里经常塞着一瓶叫做“春江花月液”的保健品。

一场大雪让城市在人们心头凝固,雪夜给我们的最大启示就是里尔克的信仰:“黑暗啊,我的本原。”我一直思索许莉莉在廖天北心目中究竟算作什么,但百思不得其解,还是这场大雪让我猛然明白,许莉莉犹如廖天北的信仰,她像欧律狄刻一样从黑暗中走来,只是不知道廖天北为什么就比俄尔普斯幸运?正因为如此,我对许莉莉的一切都感兴趣。

每年的春节前夕,廖天北都要到东州市的重要地段看望堵卡的公安干警,今年也不例外。唯一例外的就是晚上车队出发时,廖天北乘坐的中巴车内,除了相关单位一把手外,还多了妩媚动人的许莉莉。谁都知道这次慰问活动与市招商局毫无关系,而且各单位来的都是一把手,许莉莉只是个副局长,因此她一上车便引来许多疑惑的目光。当然只有我心里有数。难得有机会和许莉莉坐在一起,因此我不失时机地坐在了她的身边。透过车窗,一辆辆铲雪车正在作业,那闪烁的琥珀色灯光似乎是想把凝固的积雪点燃一般。我斜睨了一眼许莉莉,她的脸、脖子是那么白皙,简直能透出玫瑰色光泽来。我套近乎地说:“许姐,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像一个人。”她自信地一笑问:“谁?”我摇摇头说:“究竟像谁我也拿不准,许姐,你心目中有偶像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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