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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答:“不清楚,我只负责送,其它是不过问的。”
我决定到爸爸的单位里去问问,才13岁的弟弟和我一起去。路很远,我们步行,没坐公交车,为的是省下一点钱。
我先到延安西路的仪表局接待处找工宣队和军宣队。
接待处的人说:“仪表局没有工宣队,军宣队不了解情况,找了也没用,我们接待处也不了解。”他不知给谁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对我说:“这种事情是机关大队处理的,五七干校的事、斗批改的事都是那里负责。”
见我不吱声,他紧接着说:“他们扣发工资总是有道理的。”
我不理他,带着弟弟又到位于愚园路的机关大队。
有个肥胖黑黑的女人坐在办公桌上,一口回绝说:“你爸爸本来就发生活费,这次到五七干校又不是作为五七战士去的,是作为‘劳动班’去的,他还在审查之中,没有定案,是不发工资的。”
我问她:“我爸爸早在去年五月份就撤消隔离审查,宣布为人民内部矛盾,为什么还不发工资?”
她说:“这我们不知道。”
我说:“那好,现在我要下乡了,要准备行装,这点钱不够,怎么办?”
她冷冰冰地对我说:“钱不够关我们什么事?你们自己安排!”
我大声对她说:“钱都被你们扣了,家里只有老人和孩子,你让我们想什么办法!”
黑肥女人跟我吵起来,引来好多人围观。围观的人中有的“啧啧”地表示可怜,还有两个女的揩拭着湿润的眼睛。
有一个年纪大点的人说:“人家孩子要下乡,这点生活费是有困难的。局里领导都在奉贤干校,可以写一个条子,让人带去请他们看看。”
旁边好多人附和:“是呀。”
这时过来另一个面相稍善的人让我写,然后把我写的纸条折成一个图案,慢慢对我说:“好吧,我今天就叫人把纸条送到奉贤去。”
我知道他只是不想引起单位里更多的人围观,想把我哄骗走而已,再说下去也没什么用,于是我不打招呼,拉着弟弟扭头走了。
弟弟一路跟着我,在哭。
快到家门口时,我对他说:“把眼泪擦干净再进屋。”
他擦干眼泪,我看着他,一直等到那双眼不再湿润,不再有泪水的痕迹,才带他进了家门。
因为家里,还有快八十多岁的爷爷和更小的妹妹弟弟。
每当回想起这一幕,我心底总会有一种坚强的声音响起:在面对历史而无可奈何时,我们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回到宿舍,坐在炕边,我为自己不再“鲁莽与粗心”而高兴之余,又觉得十分伤心:我真的就变成了迟纯的老牛、懦弱的绵羊了吗?在无尽无止的边境插队生活中,我还会变成什么样呢?想到现在,心中不由响起了一首缓慢、失落、悲怆的调子:
“偏远的山村,是多么的凄凉,
我坐在煤油灯下苦苦地想着我的爹娘。
孩子想爹娘,爹娘想孩子,
伤心的热泪像小河的水轻轻地往下淌。
想起了前途,我迎空长叹,
生活的重担沉重地压在我的肩上。
难道我的前途,就这样埋葬在异乡?
何时何日才能回到我的家乡。”
这是《南京知青之歌》,1970年夏,知青私下以口口相传的方式,将这首歌传遍了黑龙江边境上的所有知青点。
歌词共有6段,不知道原创歌词是否有这么多?口口相传中,也许有了很多修改。但这首歌无论从歌词内容还是旋律上都让很多知青感到陌生、震撼和异样,没人敢公开唱,只是在无人的地方,才会大声地唱出来发泄一下。
宿舍里没人,我大哭。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我从来不哭的,今天怎么了?
难道是《南京知青之歌》的曲调和歌词触动了我心中的软肋吗?
高朗进来,诧异地看着我:“你不舒服了?”
我说:“没事。”
真的没事了,哭过之后心里觉得痛快了好多。
我想通了,父亲那句“回归农民”的话,早就在点拨我,下乡要经受的不是辉煌,而是要像农民一样平实地活着。
我脱下湿透的胶鞋,在高朗有点莫名其妙的注视下,光脚来到江边的沙滩上,沉浸在黑龙江里。江水轻轻拂去我身上的汗渍,消除我的疲劳。我快乐地挺起身子,仰躺在水面上,顺水淌下,感到无比的舒适。
蓝天上是朵朵白云,左右两岸是对峙的岗楼。
我翻转身来,蹬开两腿,划开两手,顶着水上,显得自由轻松。我曾经游过万米长泳,懂得水性。水在我露出的肩上“哗哗”地轻轻滑过,在身后跌落形成一卷卷小漩涡,泛起一阵阵白浆,翻滚着一泻而去。
在逆水而上的激流中,我发觉自己依然是如此坚韧。
我庆幸自己以前敢作敢为的本性并没有变,只是在经历了“可教育好的子女”的挫折后,懂得了世态炎凉和人情变故,不再那么鲁莽粗心了。
正文 19、江边守尸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5 19:20:27 本章字数:1913
今天削麻。
从地里割回麻,先沤在水里,等沤到麻杆上的皮与麻杆分离后,再把皮一条一条地扒下来,晒干后就可以搓成大大小小的麻绳了。
削麻,就是扒皮。沤过的麻味道非常臭,但活儿就在队部的场院里干,中午可以回知青点吃饭。
“丑媳近地家中宝”,我们生产队的地都很远,一年365天,240天都得带干粮下地,能在队部干活回知青点吃顿热饭,就算很惬意了。所以,我们并不把臭当回事。
中午回去吃饭的路上看到很多人涌向江边,我也跟过去,站在岸坡上,远远看见有一块白布罩着一人。
下坡一看,盖着的白布被江风吹起,露出的手臂上长满黄毛,是一个白种人。他手心的皮被水浸泡得泛白,上臂已经发黑,血管像无数蚯蚓一样,乱七八糟地突出在皮肤上,飘来一股股比沤麻还要难闻的恶臭。
此人身体很高大很结实,大约是个军人,看不见脸和上身,但下身却竖得笔直。听捞的人说,他那儿被绑了一根小棍。身上还缠着渔网,脸肿大,嘴稍张,“卟卟”地冒着血。看来是被人打死扔进水里的。
只见中国边防战士在岗楼上向苏方岗楼打起旗语。
大意是告诉苏方边防:“发现了你方漂来的一具尸体。”
苏方也打起旗语,大意是在问中方:“明天上午来领行不行?”
中方商量后,再用旗语告诉苏方:“可以。”
这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边境会晤”。
当晚,为了防止尸体被狗吃了或被水冲走,边防军把夜里看守的任务交给了民兵。
当时,边境上民兵分为三等:一等是武装民兵,归大队管,人手一枪,集中住宿,每晚值班。二等是基干民兵,归生产队管,一年中进行几次军事训练,平时参加几次站岗放哨。三等是普通民兵,虽然平时没啥事,但列入花名册,战时也要按班排编制组织起来。
我这时虽然还不是武装民兵,但属于被考察的基干民兵。当晚,武装民兵施卫疆就带着我去看守老毛子尸体。
月亮照在江边沙滩上,照在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上。
1米90多长的尸体,嘴里仍在冒着血沫,裆里的那玩意高高地顶着白布,风掀起白布一角时,可以看到那尸体上卷卷的长毛。
我们两个端枪坐在旁边,看着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都有点害怕。
我拉开枪栓,子弹上膛,以此来壮胆。
呵呵,别笑我,到底才17岁,还是个孩子,挺过这一夜不容易。
“今天又到周六了?”我想转移注意力,找了个话题问施卫疆。
施卫疆抱着枪,向对岸看了看,仔细听了一会儿说:“是,又到周六了。”
下乡的日子里,我们干一天活拿一天工分,今天是星期几?这个概念平时是没有的。
但只要一到春夏季节,每逢周六的晚上,对岸苏联农庄的姑娘就会来到江边的岗楼下,和苏军边防兵一起跳起舞蹈。顺风的时候,一阵阵手风琴声会飘过黑龙江。所以,只要听到俄罗斯的音乐响起,我们就知道,又到周六了。
我很熟悉这些苏联的歌曲,像什么《卡秋莎》、《小路》、《伏尔加船夫曲》、《红梅花儿开》、《三套车》……
而像《山楂树》中的:“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的水面上,暮色中的工厂已发出闪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中的:“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偷偷看着我不声响。”很多知青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