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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房子了。”明明不是大不了的话题,他却四处张望了一下,有点心虚的样子。
“这么快?什么时候搬?”
“就这几天吧。”他低头想了一想,“到时候……请你过去坐坐,好么?”
“就只能坐坐么?那我不去。”
他的脸又红了,我以前可从没发现他居然这么纯情。
我承认自己有些坏心眼,故意地逗弄他,可一看到他因我而羞涩、无措的样子,我就油然生出一种满足感。
“来患者了。”他看一眼大厅,快速地说,语调变得很坚决。我听着走廊里传来的嘈杂,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下班等我。”我嘱咐他,打起精神来去接新来的患者。一反常态地,他没有立即埋头工作,而是站在原地,目送着我出门。
我回头看他,他就冲我微微一笑。
我简直恨不得冲过去吻他。
一整个下午患者不断,我再没机会去调戏齐悦,只是埋头苦干。这边正忙的不可开交,那边又出了问题,此起彼伏让人几乎崩溃。
好容易熬到下班,我终于发怒:“我走了!”
几个加班苦战的人抬起头来,齐刷刷地看着我,眼神里射出死光。我讪笑一声,心里默念着到点下班天经地义,再说我是“主任”,多干是良心不干是正义。
急匆匆地出了门,正打算往护理站走,却几乎撞到一个人身上。我心里骂了一句,往后退了一步,那人却还纹丝不动地站着,毫无退让之意。
我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仿佛是做梦,又好像梦终于醒了。我看着那张脸,只觉得气血上涌,整个世界模糊一片,动荡不停。
我只是不敢确定。
“张医生。”他看着我,低低地叫了一声。
他的声音变了,然而叫我的语气却和从前分毫不差。我真的几乎认不出他来了,他变了那么多——我遇到他时,他还是个纤弱忧郁的孩子,可现在却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男人。从前他的双颊饱满,现在却凹陷下去,轮廓更加深邃,也更加英俊了。
然而我认得他——我总能认得他。
他就像是我生命里的一个烙印,直至我死去,都永不消失。
“海涛。”我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我听见自己寂静胸膛里剧烈的心跳。
“我一直在门口看着,想着到底是不是你。”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说道,“我好怕又找错了人,所以就一直在这里看着。”
我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灯光太过炫目,他的样子和记忆中逐渐重叠。
“你变了好多。”他说。
“我老了。”我顿了一顿,感觉到十年的光阴滔滔自我面前奔去,“你长大了。”
直到和他在值班室里坐下,我仍然疑惑那是不是真正的他。那成熟男人的脸上,曾
经少年的影子变得浅和模糊。
然而他的声音和语调却和从前一模一样。
“你一定恨死我了。”他低声说,我不由得想起从前我训斥他时,他总是这样低着头申辩。
我恨他么?想来是的。然而此刻对着他,我居然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
“我一直在找你。”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可是你换了名字,没人知道你去了哪。只要身体能动,我就一家医院一家医院地找过去……我本来以为找不到你了。”
“你身体好么?”我无法不在意他的病情。十年前,我赌上自由、前程,放弃了道德和准则,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的人生,只为了让他的生命多延续一刻。
“不大好。”他低头看着地面,含糊地说。
我清楚地记得他逞强的天性。如果他说“好”,那多半是不大好,如果他说“不大好”,那么情况或许非常糟糕。
“出什么事了?”我站起来,焦躁地打量着他。他看起来英俊非常,只是十分疲惫,虽然有意掩饰,可我还是看到他脖颈上一道狰狞的伤痕。
“对不起。”他突然抬起头来,我看到他眼睛里竟含着眼泪。从前我是那么爱他,他一哭就觉得天崩地裂,这感觉我至今未忘。
“当初供者家属发现的时候,我还在ICU……一出了事,我父亲连出院手续都没办,直接叫了救护车,带着我逃走了。张医生,你相信我,如果我能做主,我一定会留下来陪你。”
被他的眼睛看着,我有些恍惚,并没有十分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术后我感染得很厉害,排斥反应也重,用了激素之后伤口又不愈合……等我终于能出院,你已经不见了。我想要找你,可是你连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每次找不了几个地方,我就又住院了。这一次,我想着一定要找到你,无论如何我都要再见你……结果我真的找到了。”
说到这里他笑起来了,那样含着苦涩的笑意,和他二十岁时的表情极为相似。从前我是多么在意他,害怕他哭,也害怕他笑——只要和他相关的事,我就患得患失,进退两难。
“你又动过手术了?”从他颈上的痕迹来看,大概是四、五个月前的旧伤口。
“甲状腺癌。”他下意识地用手碰了碰那道痕迹,“肾移植以后,一直在用免疫抑制剂,骨髓抑制得很厉害……先是感染不断,然后又出血,最后又是癌症。不过没关系,期别很早,分化也好,手术切得很干净。”
“你……需要我帮忙么?”
他又笑了。
从前他就很喜欢笑,苦涩的笑、木然的笑、无奈的笑……只是没有真心的笑。他不爱说话,常以微笑作答,唯独有一次他哭得让我心都碎了。
那天我夜班,抓到他穿着单薄地跑到阳台看月亮,冻得瑟瑟发抖。我气得要死,痛斥了他一顿,问他“你是想死么”?
而后他毫无预兆地哭了,哭得默默无声,我只觉得一生中从没那样惊慌失措。
我知道他想活着。
我也想他活着……不惜任何代价。
“我很好,真的。”他温柔地说,像是在安慰我。他果然长大了。
“今天我来找你,是想给你这个。我放在身边好几年了,一直都想要给你。”
我隐约猜到是什么了,然而从口袋里拿出来的并不是支票之类的东西,反而是一张意外朴素的存折。我接过来打开了,只见上面的数额十分惊人——我记得他并不是生在大富之家。
“你还记得我是学机械的吧?”他提到自己的专业,还是总透出自豪,“之前弄出来的专利买了个好价钱,现在我和同学合伙开公司,他很能干,也不用我花大多精力。”
他以前就是个聪明的人,而十年的病痛并没有让这智慧消泯。我拿着那张存折,心里一时百感交集,一时又空荡的无所寄托。
“海涛,这又算什么呢?”
“我听说你给那家人赔偿了,可那根本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啊。”他停顿一下,眼神黯淡,“我知道,你为我牺牲的不只是这些。”
“用不了这么多。”存折上的数额比起我的赔偿来,富余了五倍不止。
“求求你……张医生。你再恨我也好,我求你一定拿着这个。”
即使是在濒临死亡时,他也没对我出言恳求我,如今却为了这种事而开口求我。
“海涛……”
“张医生,”他打断我的话,“我知道你不愿意收下,可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的命都是你的,不对么?”
“你后续的治疗还要用钱。”
他微笑着摇摇头:“用不了多少了吧?毕竟我活不了多久……
”
他这样说的时候,我想被火烫了一般,感到了一阵锥心彻骨的疼痛。
“别说了!”我几乎是对着他吼道,那音量让两个人都是一怔。
“对不起。”他低下头,小声地道了歉。“我……我并不是想让你难过。我也知道你不愿意见到我。”
我紧
咬着牙关看着他,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对不起。”他再次说道,“我走了。”
“这个你带走。”我举起手里的存折。
像是被刺了一下,他的表情猛地一抖,脸色几乎变得青白了。
“至少你再考虑一下……好么?至少明天再答复我。”他把手握在门口把手上,突然又回头说了一句,“密码是你的生日。”
在他就要离开时,我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问道:“你还记得我的生日?”
他的身体一僵,却没有回头看我,扔握着门把手,低声说道:“记得。你过去告诉我的事情,我都记得……虽然你不会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