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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帮他洗脸整理形容。
“你眼睛完全看不见,就不要见外了。”那军管似乎有一种和蒋青云很相似的感觉,方路杰本来一时想不出来,但是忽然就想到了。是热心,一种很特殊的热心。一般人热心热在脸上,他们热心热在心里,但是脸上一定是习惯带着一种刻意疏离的味道,让你觉得他只是在奉命行事,没想多照顾你。
方路杰确实眼睛看不见,只好完全由那位军管照顾着,把被血污弄脏的衣服换下来,然后擦洗了脸面和双手,最后还梳理了头发。
方路杰换洗干净,除了双眼蒙着白纱布,其他看上去都和过去那个少年俊秀的方路杰没什么区别,人看上去清朗朗的,带着一股子安静、却很有力量的感觉。但是实际上他心里面变化了多少,他自己也数不清了。人都是这样,外表的变化总赶不上心理来的巨大和迅速。这短短的几天他觉得自己脱胎换骨了——不,不是脱胎换骨,应该说是从里到外,都腐朽了。
“方少爷可能还不知道吧?蒋军管已经由我们少将军亲自厚葬了,在南山园的墓地里。那里风水好,多少有钱人家想在里面买一块地都不容易。”
方路杰蒙着双眼的脸孔微微垂下来一点,点了一下头:“谢谢你,我知道了。”
“等一下就由我送您出去了,我们将军和少将军忙,礼数上要不周了。”
“没事,我其实就是个囚犯,用不着礼数。”方路杰话里有话,不肯给台阶。
那新来军管倒是淡然,也不在那上面计较,转了个话题。“您以前来过应该知道的,我们这儿有个死规定,就是凡是进到这里,都得先打二十鞭。”
“我记得,不过这次你没打。”
“对,不过我不是忘记,而是将军老早就吩咐过的,如果再是方少爷来了,那鞭子就可以免了。”这个军管是个很会盘算和周旋的人,事情已经出来,他就是能够找出一些细枝末节,顺水人情不断地做着,让你记得他上头的好。
“这我知道了,代我谢谢将军。”
“其实啊,我说这些话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您知道您该知道的东西,虽然您来到这里受了委屈,但是将军府不会可以隐瞒你什么。”
“军管,你是想提醒我,我身边其实有人一直在瞒着我对不对?”
军管笑了一笑:“这话我不好说,您自己心里掂量。”
方路杰沉默了一下,抬起头面对着军管:“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方路杰也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人,会那么容易受到离间,怀疑自己人。”
“这话说的对,自己人最值得信了。呵呵。——好了,我送您出去吧,您‘自己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方路杰到这时心里唐突地跳了一下,不确定地问:“洪帮的人来了?”
应该不可能的才对,这里要进来得靠租界的关系,可是现在程潜又不在上海,洪帮上下应该没有人能用的了这条关系才对。
军管似笑非笑地,眼睛看着方路杰:“反正是方少爷自己人,您自己出去看看就知道了——说不定啊,有惊喜。”
第十六章
将军府的大门外停驻了一条车队,中间的车子有十二个人小队包围着,把周围的人同这辆车子完全隔离开。程潜平时的护卫队就是这十二个人,一般很少动,就是在关键的出行当中会特意派出来。
方路杰眼睛看不见,由军管扶着走出大门时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但是其实还是多少感觉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的,那种在空气中停留着的不一样的味道是其他任何人都模仿不来,也改变不了的。
出了大门,方路杰一个人沉默地站立了一会儿,多日不见的阳光直直地照着他的脸,那只完好的眼睛虽然也被纱布蒙住,但是却还可以透过那层层白纱感受到天空上突来的刺眼的光感。他微微侧过头,把一只手抬起来稍微挡在眼前。
军管在方路杰身后对他弯了弯腰,笑道:“我就送您到这儿了,接下来的路您可以自己走了。”
方路杰喉咙里有种难以言明的东西阻塞了一下,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他过了一会儿才适应了天上的光线,手放下来,脸孔正对着前方,但是脚步却仿佛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迈出去。
不远处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方路杰心里突然地紧了一下。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好不动地站着。面前似乎同时过来很多的人,脚步很轻,也很有秩序,而那些人中间围着的,是与他们所有人都明显区分开来的人。面前黑了一下,似乎有身影已经覆盖到面前。当他闻到那种很熟悉的烟草味道时,他心里到这一刻终于坦然了,微微抬头笑了一下:“潜哥?”
阳光之下,程潜秉着呼吸站立,刚毅的成熟男性的面孔上凝固着一种深沉的灰暗。过了一会儿他才稳住了呼吸,回答:“嗯,是我。”他停顿了一下,手抬起来在方路杰脸颊附近犹豫了一下,接着放到方路杰肩上,“眼睛怎么样?”
“医生说了,恢复得好的话,还可以保住部分视力。”
“那就好。”程潜叹了口气。
方路杰忍不住笑了一下,面孔像清晨挣出地平线的朝阳一样。“我快成瞎子了还好啊?”
“没关系,有我在。只要你还活着,就成。你知不知道,我几乎以为你这次必死无疑?”
“怎么会呢,我也不是那种会乖乖等死的人。”然后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头微微仰起来对着程潜,用力吸了口气:“你回来了啊!”
程潜不知道是怎么了,身体重心抽搐了一下,张了张口竟然发现自己无力说话。
“嗯……”程潜硬着喉咙应了一声,然后才缓过来一样,对着方路杰大大地笑开了:“也欢迎你回来!”阳光下,程潜脸上笑得勉强,用毅力支撑着一股坚定的冷静。最后他张开手臂满满地把面前的人拥进怀里,双手带着颤动的力道紧紧包裹着方路杰的肩背。
方路杰被程潜紧紧抱住,他看不到程潜此刻的表情,可是他感觉到他此刻强烈的激动。程潜的力道大得有些不能招架,胸膛像是要窒息一样紧紧地被包围着。可是他安心地笑了一下,由着程潜这样大力地拥着他。世界似乎到这一刻突然变得好安静,好像每一次心累到不行的时候,程潜就会出现在身边,像现在这样深沉地给他可以依靠的臂膀。方路杰沉浸在此刻暖融融的阳光下,也沉浸在程潜给的温暖里。他感到程潜稍微动了一下,声音贴着他耳边轻轻传来: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方路杰陶醉地笑了:“不晚。”
“不,晚了!”
“呵呵!”
“你笑什么?”
“笑你像个小孩儿,又任性又固执。”
“我就任性了,除了你,别人我还不愿意对他任性。”
方路杰心里暖融融的,手却轻轻推推程潜:“放开了。”
“不放!”程潜固执着,双手包的更紧了。
方路杰轻轻拍拍程潜后背:“该放开了,兄弟们在看着,别让他们多想。嗯?”
“路杰,你记住,总有一天我要光明正大和你手牵手站在上海的人潮街头。”
程潜突然放开方路杰,脸上带着稳重的笑容。他拍拍方路杰肩膀,就像拍着帮会里兄弟的肩膀。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死的,我潜堂的下任堂主有这能耐。走,咱们回去。”
春日的彩虹大桥头,阳光从桥上温柔地撒下来。程潜长长的手臂挽着方路杰的肩膀,两个高高的身影在桥上落下一道相互依赖着的影子。春风从他们发梢上飞过去,带着春天来到时独有的温柔动人的情意。
第十七章
方路杰一走进洪帮的济公堂,眼中扑面而来的就是一个惨兮兮的人影,赤条条的挂在济公堂堂前的古银杏上。现在是初春,树上的枝叶稀疏,荒凉凉的就像一只朝天伸手的怪物。三堂五社这次来了四十二个人,除了各堂各社的头目,其他人手里都握着一根粗实的圆木棍。那是很早以前就陈列在济公堂中的,一排排整齐威严地摆放着,散发着赤亮的光泽。方路杰从来不知道它们的用途,也无心问过,直到今日亲眼看见。
段启奄奄一息地吊在树上,身上从上到下布满了赤紫的伤痕。他的一双细长的手臂给锁在头顶上,细,却扎实的绳索缠着他手腕两圈,几乎要勒断了那双白玉似的手腕。他双脚沾不到地,脚尖却还能碰到一点点,一个人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