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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一把抓住云初搁在他唇角的手,用力地按在了心口。“听见没?我的心里在说,我要徐云初跟我一起回去。”
手掌压在他光裸的胸口,云初但觉那触感几乎要灼烫了他的手。他能得景灏天如此,还有什么遗憾。若真能如他说的,只需要一心跟着他去,多好。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怎会这般多愁善感,不由微嘲地笑了笑,顺手在景灏天胸膛上轻轻地揉动,“其实我也想跟你回去。不过时机不到,还是以后再说吧。过个年不过就是十来天,也没什么的。”
他这么说着,景灏天却突然安静下来了,挑着眉低头去看他眼睛。生怕那人就是嘴上要强,他一个人在上海无亲无故,过年都不应景,就觉得他景灏天这么忍心把他一个人丢这儿?想着他独自在这屋里孤苦伶仃的,连话都没人说,景灏天的血管简直都能爆裂。他居然还能没心没肺说出这些话来,前头跟他说的那些,全都白说了!他说了这么多软话,徐云初却坚冰不化一样就没个湿融的迹象!
想着便不由有些气闷,狠狠揉了他的身子,臭了一张脸,“你说真的?”
云初却有些出神,也没听出来他话头里隐隐的不悦,只说,“真的。”
没成想景灏天突然怒道:“我说的那些你就当是放屁!全都是放他妈的屁!先民主后集权你懂不懂!明天我就让四双去买火车票,你要是不跟我回去,我就把你绑回去!” 说着一把按住他低头就吻,“还没人做得来你的主了!”
云初昏昏欲睡的,竟无故惹翻了他的怒火,便接连又被他搜肠刮肚地狠狠要了两回,几乎连喘气的力气也没了。
昏睡过去前心里就剩了一个念头,景灏天这个人,还真是没法搭腔。
☆、(四十二)
西塘的冬天还如云初离开时一样,犹如静态的水墨画。交织的水网像人体的经脉,其间河水缓缓流淌,安静的村子缭绕着淡淡白雾,仿佛幻境。
人也还是那些人,华翎,左鹏飞,季荣,江城等几个恶少,和景灏天从小一起在嘉善称王称霸地长大,感情极好。这次景灏天回来,自当又要聚聚头。唯一的不同是,季荣和江城已有了家室,比之前两年都要沉稳许多。
景灏天留在嘉善的洋行生意就全部转给了华翎,华翎一头要负责本地的供货商联系货品,一头要负责跟踪洋行的出货,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出入却更有了大老板的派头。
看到跟着景灏天一同回来的云初,华翎一行人都惊讶地不行,直追着问景灏天是怎么找到的。又说起当初云初离开以后,景灏天是如何疯狂寻找,疯狂地自责。从没见过景灏天会为了一个人做到那样,当时血红着眼睛像头困兽的他,差点吓坏了他们。
云初只是淡淡听着,淡淡笑着,回想起那时候的一场变故,却终究觉得自己是亏欠了景灏天的。不单是景灏天对他的关照,更多的,是那人对他一片用心。当初他的那些戏言,也早已没有了追究的必要,况且,他从未想过追究。
安静地坐在他身旁看着他跟朋党笑闹,依然说下流浪荡的玩笑话,却忽然万分珍惜起这平常的点滴。来日若还有愿,只求能再回到他身边的这个位置,这样近地看着他嬉笑怒骂。偶尔回过头来,不顾场合地搂一搂他。
这个年云初过得很平静,却很满足。在西塘古旧的村落里,跟景灏天挽手走过,走进彼此的旧梦,再不带着任何心结。每天睁开眼,看到阳光落在那人的脸上,恍然觉悟,人世间最美的幸福,原来只是触手而可及。
回到上海之后,学校恢复了教学,一下子空旷的校园又热闹起来。云初坚持回到学校住,好说歹说说服了景灏天。实则景灏天暗地里也是有思量的,他做的毕竟是刀口舔血的营生,自然不希望云初因为他而沾到麻烦,他不得不谨慎对待。而相对来说,学校那样的环境毕竟要干净很多,云初在那里也会相对安全。
按照云初的计划,鹤行风每周都陪云初到画凤楼去听戏。因为东藤介野此人非常自律,除了每周到淮海路听一出戏,基本上所有的时间都在军区里不出门。所以要制造偶遇,画凤楼无疑是最佳地点。
甄芊芊的戏,每个礼拜唱一场,戏堂子就设置在后院里头。看席是有等级分别的,分楼上楼下两层,最好的位置就是二楼正对着戏台的厢房,其次是厢房左右隔壁的雅间。一般都是达官显贵或者商界名流的人才订得到这些位置。楼下就是敞开式的看堂了,十几张八仙桌摆开,买得起票的都可以进来看。
云初跟鹤行风一起进门,特地挑了侧对着二楼厢房的桌子坐下来,叫了壶茶,边说边等。眼角瞟着楼上厢房,却见那门虚掩着,还不曾有人进去。东藤介野该是习惯临开场才到的,云初也不心急,安安静静地坐着等。
戏台上正在上布景,大约是演的牡丹亭,几个人哟呵哟呵地往上搬一座道具亭子,看那样子,还是挺沉的一件东西。
这时候已开始有看客陆陆续续地进来,底楼的就走前院门,上二楼雅间的则走正门楼梯。鹤行风回头看了看,轻声对云初道,“徐助教,你要是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
云初淡淡瞟了他一眼,没接话,目光只管看着台上。
再等了一会,看堂里已经坐满了人。楼上雅间的窗台也都一一推开了,准备开场看戏。又等了十来分钟左右,那正对着戏台的厢房才总算开了轩窗,窗口晃过的人影脱了外衫坐下,由甄芊芊陪着倒茶的,正是东藤介野。
云初波澜不惊地望了一眼鹤行风,示意他谨慎别露了马脚。
甄芊芊跟东藤介野拖着手腻了会儿,才正经进屋去化妆。东藤介野素来看戏都会把警卫留在外头,自己一个人进园,甄芊芊走了一个人也无聊,便也就随意望了望窗外。
不经意扫过楼下人群,目光移过去又兜回来,饶有趣味地落在一人脸上。
徐、云、初。
嘴角淡淡勾起,倒没想过他也在这里。还是跟上次的那个小子,正对徐云初挤眉弄眼地说着什么,逗得徐云初露出了几许浅笑。
东藤介野恍然觉得眼前一花。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好像他家乡的樱花,那种并不炫丽的浅浅的色调,却能遮天蔽日烧过天边的云彩。叫人蓦然心动。也像这中华民国最甘醇的酒,喝着口味很淡,却总能让人不经意就醉了。
自上次在这楼里遇到他,他还是每个礼拜派人去送礼物,却仍然每次被退回来。过年的时候他本想约他一起吃饭,却不料他不在学校,说是回老家去了。于是那一时兴起想找他的念头只好搁下了。却不想才过了半个月,竟会在这里偶遇了他。
这大概就是宿命。
直到甄芊芊上场唱了半出戏了,东藤介野都没收得回目光,更别说赏到了台上什么风情万种。竟是痴了一样望着楼下那人,看他聚精会神地看戏,看到精彩处便对着身边那个小子蔚然一笑,跟看客一起轻轻鼓动着手掌。
真正的风情万种,当是徐云初这样一种。他甚至还记得他的身体,柔韧细腻,滋味是说不出的好。无论甄芊芊再如何柔若无骨,妩媚娇软,却都比不上徐云初的那个风情。
唱完上半场,甄芊芊正要退下去换衣服。东藤介野摇了摇桌上的铜铃,唤了侍从过来,叫他去把徐云初请上楼来。说着一手指着楼下侧对面的那人给他看。
侍从应了声刚走,却不想楼下突然哄闹起来。东藤介野凝神去听,原来是两个富家子弟争着在甄芊芊面前比较谁的面子大,吵起来了。
其中一人极其蛮横,冲到台下一把扯住甄芊芊的水袖不让他走,嚷着说自己包了他的花牌,怎么着也得当众亲一个。竟是带着折辱的意味了。甄芊芊一脸尴尬,气得浑身发颤却走不了。
楼上隔壁雅间大约也有个富少,立即叫人下去把门外的仆从都叫上,骂骂咧咧地要冲下去揍楼下那个当众调戏的。大门被撞开,冲进来一拨人,冲着楼下那个闹事的就打。闹事那个的随从都在场子里,眼看少爷吃亏,立即也是抡胳膊就上去迎战。
场内一时鸡飞狗跳。其余看客匆匆奔走躲避,都一溜烟地往门外跑。
云初看着闹成这样,与鹤行风对看了一眼,示意放弃。他轻轻推了鹤行风一把,淡淡一笑,“还不去救你的甄老板。我先走了。”鹤行风“哦”了一声,赶紧跑过去替甄芊芊解围。
云初转身就往门外走,边走还得留意四周打得跌来倒去的两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