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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笙蜷起腿缩进景灏天怀里,手掌轻轻在他强健的胸膛上打圈,暗忖景老板这样的人,却也会如此烦恼。这上海滩只要他看得上眼的,男的女的,有哪一个是得不到的?想来人生如此,任你是谁都无法随心所欲。
沉默了许久,景灏天一动不动。水笙以为他睡着了,走到床边去帮他拿毯子。却忽然听他在身后说:“去帮我拿酒来。”
“少爷,前面过不去了。”四双踩停刹车,看着街上游行的人群如潮水一样涌来,靠路边停车。景灏天抱胸靠在后座,一言不发望着车窗外激愤的人群摇旌呐喊走过去,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口号震天。大概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女孩子清一色蓝布短袄黑色中裙,年轻得令天空失色。
无所谓地闭了闭眼,“那就等等吧。”
人流如潮,浪奔浪流,反正也没有他想见的那一个。
十几分钟以后,巡捕房出动了,游行示威的人群一下被冲散。扭打的,倒地的,带头的被押走的,一片混乱。镇压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巡捕房撤走后街上只剩了地上爬的几十个人,轻伤的学生来回奔走,去照看伤得重一些的。
“这也太不是人了,有本事不去打小日本,拿群孩子来开刀。你说是吧,少爷?”那满街的景象实在太惨,看着揪心。四双看不过去,忿懑地嘀咕。
景灏天却恍如未闻,仍是那样冷淡模样。双眼望着窗外,四双说了什么,完全都没有听进去。
街的那一头有两名学生领了老师匆匆赶来,一起加入了救援。其中有一个人身着藕荷色西服,赶过去扶起受伤的学生,帮他们检视伤口,简单包扎。体量修长均匀,面容浚秀洁净,却是景灏天再熟悉不过的形象。
四双也看到了他,不由把脸贴到挡风玻璃上去看,话语惊讶欣喜:“哎呀少爷!你猜我看见谁了!说出来你可别高兴得昏过去,是徐秘书呐!徐秘书终于出现了!少爷——”
他兴奋地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景灏天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禁奇怪,扭头去看,正见景灏天目光深邃得吓人,直直盯住了街上那个在忙碌的身影,一动也不动。四双暗暗讶异,少爷不是相思成疾地挂念着那个人,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踹门下车直接冲到那人面前把他拖上车的吗?怎么是这种反应?
难道高兴得过了头,一时痴傻犯懵了?四双真想大声吼醒他,却见他双手握拳抵在腿上微微颤抖,竟是在极力压制着的,不由小心翼翼喊他:“少爷?您不过去认徐秘书吗?”
没想到景灏天眼眸一沉,竟连个水漂都不见。“这会儿上去认他,太容易了。可我反而怕惊扰了他,让他存了心要躲我,又会像之前那样突然消失。所以你先下去打听一下,他们是那所学校的。一会儿我开车跟着他们走,你帮我找人调查一下,他在那所学校做些什么,什么时候进去的,现在的情况是怎样。”原本冷厉如冰的眼眸定格在四双脸上,那种势在必得的精炼,叫四双无端端打了个冷颤。“这一次我不会再莽撞,我要仔仔细细地围死他所有退路,再不能让他跑了。”
曾在脑中设想过无数再遇徐云初的画面,景灏天以为自己一定会欣喜若狂,一定会感恩涕零,一定会第一时间拖住他不肯撒手。然而真正遇到时,却是眼下这种说不出来的冷静,像是擅长一击必杀的好猎手,需要细致地布下天罗地网,让猎物逃无可逃。他要那种一寸寸收网,看着猎物围困其中撕心裂肺惊惶失措的快感。
收得徐云初服服帖帖,好叫他知道,他当初是怎样轻易摧毁了他。
☆、(三十二)
圣约翰大学坐落在苏州河附近,整体采用中西混合风格的建筑,尖顶哥特式风格的教堂在红砖房的校区内尤为引人注目。作为洋人创办的教会学校,圣约翰注重素质,因此进入其间的虽然都是贵族家的子女,但个个都成绩优异。学生们穿着时髦,宽松的白衬衫配毛衫,膝盖上破了洞的牛仔裤,从里到外都透着英伦和美式的自由风味。
车子缓缓停在学校门外,景灏天坐在驾驶座上,冷静而犀利的目光看着徐云初的身影混杂在一群学生当中,一同进入校门,穿过教学楼往里面的校舍区走去。
就是这里了。圣约翰大学。
看来徐云初目前的落脚地,就是这里了。原来这么巧,他竟然跟他在同一座城市,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也难怪他把嘉善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了。徐云初,你可真会躲啊。说不定他跟他在上海滩擦肩而过无数遍,却被人群遮挡阻隔,对面而不识。徐云初,你何其忍心!
但是,结束了。既然让我又遇到你,就当是你给我考验,从头再认识你一遍。哪怕你是要摧毁了我,也要你痛痛快快不带犹豫地下手,要么就再毁得我更彻底一些。你若下不了手,那就换我彻彻底底占领你!
一手支住额头,景灏天幽邃目光冷冷望着早已无人的校区通道,嘴角又再露出惯常嘲讽的痞笑。直到又一批学生返回学校,才打了方向盘把车开回去。
即刻就关照四双,派人留意徐云初的一举一动,日日汇报。
与徐云初失去联系的这两年已无可能掌握,直到上报的信息涉及半年前徐云初来到上海,进入圣约翰大学担任国学中文系的文员,那个人的轮廓才慢慢地,一点一滴清晰起来。
说是半年前由圣约翰大学的华人教务长兼体育部长沈嗣良先生推荐入的中文系,自此一直在那里任职文员,没有过多的外界接触,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
寥寥数语,就像是那人最早给他的印象,简单、纯粹、干净到令人不忍染指。
所以徐云初这样的人,也最难掌握。因为他基本上是没有弱点的。想要把他留在身边,景灏天思来想去,还真不好着手。就算是用强逼的,也找不到可以威胁他的借口。
这个人,还真难办啊。
唯一安慰的是,他在大学任职,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摆脱关系就跑了。但是也保不准,按照他的前科和胆量,景灏天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
那么,先派两个人把他监视起来?狠狠地拧了拧鼻尖,就这么办!要再让他溜了,他景灏天台都坍光了,干脆也不要活了。
然后呢?见面是一定要的,但是要用什么样的方式?若是直接上去打照面,那个人一定冷冷地看他一眼,装作不认识他。徐云初的手段,他不是没见过。那么就叫人强行绑回来吧?似乎也不妥,万一不小心伤了他或者让他记恨着了,怎么面对都是错。
十指相扣两脚交叉搁在桌上,景灏天望着桌上几张记录着徐云初信息的纸发愣,脑子里却是兜来转去竟乱成了一团。这样的情绪以前从未体会,怎么会临到了这个关头,竟然婆婆妈妈不知所措起来。
拇指狠狠顶在太阳穴揉了两圈。
真他妈的没出息,竟然被个徐云初折腾得主意都没了。传出去还不给人笑死?管他三七二十一,把人绑回来再说!徐云初欠他的欠得天大,把他挖心掏肺地折磨了两年,他要是不认账,他景灏天还不会霸王硬上弓怎么的!
想着吼了四双进来,吩咐派夜总会的保镖去把事情办了,就今晚,拖一天都不行。四双听说后愣住了,小心翼翼问了句话:“少爷,您确定非得这么干?”
景灏天冷冷地瞥着他,眼睛里喷的也不知是怒火还是欲火,叫四双整个人彻头彻尾地凉了。“不这么干,你倒是有办法让他来找我?”四双心里一酸都快哭出来,徐云初要是愿意来找他,两年前还会默不吭声地跑了么?也怪自己当时没看住他,少爷已经伤心得连怪他骂他都省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反正他们干黑社会的,绑个人又不是大事。这回可得悠着点,万一再出差错,不用景灏天吩咐,他就直接可以自己去死了。“少爷您放心,这事儿我一定给您办妥!”
说着转身要走。“喂!”景灏天突然又在后面叫住他,四双转身,却见他指节在桌面上敲击着,心神不定似地又吩咐道:“小心点,别弄伤他。不然我剥了你们的皮。”
四双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关照了句:“那,今天下午圣约翰大学筹办的慈善捐助会,您还去不去?”
景灏天愣了愣,这才想起来金嘉爻托金坚搞到百乐门慈善捐助的入场券,要他也去参加,说是政界的官员也会到场,到时候跟海关和工部局的要员拉拉关系,往后生意会更好做些。在英租界做走私捞偏门,这种应酬是免不了的。景灏天被四双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