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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了难看至极的狗吃屎的一跤。疼肯定是疼惨了的,不过凌望现在也没有那个美国时间去注意这些,更顾不上收拾地上散了一路的水和药片,只是飞快地站起身,又急匆匆地按原路返回,将水也药各自重新准备了一份。最后赶回洗手间时,已然轻轻喘气,满头大汗。
赶回来的时候林烟已经没在吐了。擦了嘴,冲了水,马桶盖也紧紧合上,整个洗手间无言安静,空气里只淡淡淌过了一丝略微不稳的呼吸声。仿佛刚刚那一场撕心裂肺天昏地暗的战争,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只见林烟面色惨白微垂着头,整个身体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了全部力气那般,只能绵软无力地瘫靠在身旁的白色瓷壁上。而二者相较,竟触目惊心到分辨不出,究竟哪一个,白得更加厉害。
错落的黑发被汗浸染,湿漉漉地搭在耳鬓额前。苍白的皮肤嫣红的双唇,隐隐微颤的可爱鼻翼,以及那两帘难得乖巧地躺卧在精致如贝的眼睑上,有如瀑布剪影一般幽美静好的纤密长睫──这些,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恰好给了正刚刚赶到门边看到这一幕的凌望,一种难以言说,无法言喻的震撼:
现在这个样子的林烟看起来,好乖,好乖。没错,不是别的什么倾国倾城举世无双的夸张形容词,而是原本见过林烟的所有人都以为,哪怕穷尽一生一世,也无法用它来形容林烟的,一个最多只能算是小巧柔美的“乖”字。这个道理就如同是,林烟虽然五官精致,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说过,他精致得就好像,橱窗里的“洋娃娃”那样。
因为谁都觉得谁都承认,林烟没有洋娃娃那么乖巧安静,而洋娃娃,更是远远比不上林烟的慑人心神。在人前他总是一副明艳绚烂无法无天的狂妄模样,一颦一动一眉一眼,无一,不勾魂夺魄到撩人心痒,动人心旌。所以此时此刻他难得一见的柔软示弱,以及这份柔弱带给观赏者的震撼感受──矛盾,也不矛盾。
以前,林烟是自己美得缭乱而疯狂。可如今,他却是美得,足以激起别的所有人,缭乱,而疯狂。
于是凌望方才明明赶得那么那么急,可是一到了这里看见眼前此番景象,却不由自主愣在门口,发了一段很长很长时间的呆。良久,才忽而在心中轻叹: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可以毫无压力,也毫无愧色地自豪地说,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不分国界也不论性别,能够比他的烟烟,更美了。
不管曾经已经见过多少次,也不管将来还要再见多少次,但是每一次遇见到,每一种模样,──也无论哪一种模样的林烟,凌望都依然那么无可救药地感觉到,和多年以前的那一个夏天,同样也是在这一栋大大空空的别墅里面,他和由爸爸牵着小手带来,五官柔软眼神清澈笑容明媚,简直惊艳得如同油画上的美好小天使一样的小小林烟,初初相遇之时,那一瞬间的怦然动心。
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一见钟情。不是狂热的迷恋,更并非盲目的跟随。而只是,心脏一瞬,砰然的跳跃。
一跃,就是许许多多,再难收回的岁月。
往夏如烟(九)
不知过了有多久,凌望才终于从眼前这一抹巨大震撼难以形容的惊艳之中,勉强收回了心神。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努力甩走脑袋里那一团纠成乱麻,越来越有往狂乱趋势发展的飘忽思绪,凌望长长往外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左手端着水杯右手握着药盒,快步走进了洗手间里。
“烟烟,”他走到林烟身边缓缓蹲下,水递到他嘴边,关心而不乱,“来,先喝点儿……”
哗啦──
话没能说完,水更是没能喂进去一口。刚刚还那么乖巧安静的林烟在凌望将杯子凑近自己嘴边的那一刹,却犹如闪电一般飞快地横出手臂,一把推开了他。于是第二杯水也就这么无疾而终地死无全尸了。连林烟的嘴唇都没能挨上。
“别碰我……”筋疲力尽后的嗓音在四周沉重潮湿的空气泡里,听起来愈发的残破嘶哑,哽塞艰辛,“……我脏!”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顿时有些愣怔。凌望大吃一惊是因为以前烟烟根本不会对他说──对任何人说,这样略似赌气,别扭造作的委屈。而林烟不敢置信则是因为,他刚刚那样讲,似乎是在将今晚夏昭时给他受的所有怨气,全部都一股脑儿地,发泄到凌望的身上。
但是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会在意并且记得,夏昭时……嫌他脏?
他原本从来不介意这种事情的。从来。尽管这世上的大多人都觉得他林烟千人骑万人上,不自爱没自尊而且还脏,但是他自己倒是心态很好,一直都认为这就是人之常情人性本能,只不过他的喜好品位相较于普通正常人来讲,的确是显得稍微独特了一些。可是在他林烟看来,一旦是在床上,那么全世界所有人便都一样,并没有什么优越贫困,高低贵贱之分。
明明抱着这样特立独行雷打不动的忠贞信念;明明从来,都是抱着这样,“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的强大信念──结果却不知为何,一听见,不过才初次见面的夏昭时对自己的辱骂难堪,极尽讥讽,他刚刚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不知不觉,而且还如此不淡定不冷静不骄傲地……破了功?
抿抿嘴皱皱眉,林烟也对自己这般措手不及不由自主的身体反应,觉得有些困惑不解,以及心底那几分,隐约难辨的尴尬窘迫。于是看也不看凌望,更是拒绝凌望的搀扶帮忙,只一个人撑着马桶盖摇摇晃晃地艰难站起身走到洗漱台前,拧开水龙头,开始默默地漱口洗脸。
凌望无可奈何地跟在身后,直到林烟收拾好一切,但依旧不理他,简直就像对待空气那样,只自顾自地转身迈步,慢吞吞地往客厅里走。
凌望当然也是赶紧跟出去,可是没走几步就忍不住担心地问:“胃还疼吗?难不难受?”停了几秒,又忍不住唠叨,“要不……还是吃点儿药吧?”说着就想把药盒递过来。
林烟抬手揉了揉肚子,翻个白眼儿终于受不了了,满脸嫌恶地尖叫着打断凌望:“只是吃多了撑而已!你个大男人别跟个老妈子似的行吗?!以前你妈对我爸都没这么罗嗦过啊!”
“……”
凌望被林烟这一顿暴躁阴鸷的抢白给狠狠噎了一下,无声片刻,终于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了。
林烟走到客厅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捧在手心窝进沙发,盘腿将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然后调整了一会儿位置,选择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定下,闭上眼睛世界霎时黑暗一片,也瞬间困倦蔓延,便再也不想动了。
他累了。很累很累。只想,就这么无忧,也无虑地安睡。
凌望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了林烟几分钟,那睡颜令他一身暖流,遍体朝阳。就像是在一个谁也看不见谁也不注意的黑暗角落里,忽然开出了一朵幽香甜蜜的昙花,皎白如水的月光浸泡助长,催它无声无息地怒放。
无论现在烟烟怎么对他,但都是因为,他先对不起他。所以如今这些所有低声下气逆来顺受的一切,全部,都是他凌望,心甘情愿的补偿。他不会怪他,更何况,他还这么爱他。
如果有可能,他凌望愿意一辈子疼他,宠他,护他,爱他,怜他──直到黄泉碧落,穷尽一生。哪怕烟烟最里面总是叫着不想要不想要,但其实凌望很知道,那并不代表,他不需要。
他的烟烟,骄傲又骄纵,任性而坚韧,脆弱但要强──他最了解了。
转身将药盒放回原处,凌望走去厨房自制了一个消肿的冰袋,然后回来敷在了林烟的右脸上。对此项服务林烟倒是没有拒绝,毕竟右脸确实是疼得挺厉害的,难受得慌。而他一向不和可以让自己感到舒服的事情过不去。并且,就算他已经美貌了这么多年,美貌得,简直都开始觉得美貌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了,但是林烟也依旧不想,就这么随随便便,放弃掉自己的美貌。
尤其,还是因为一个贱人……一只畜生,而被迫放弃掉。
开什么玩笑,他林烟还想留着力气留着资本留着革命的本钱,以后,将夏昭时狠狠,狠狠地报复回来呢。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刚才他怒到了极致痛到了极致也恨到了极致,而被逼得对夏昭时冷冷扔下来的那一句──“你等着”,其实并不是一个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玩笑。
他会报复回来的,无论是以何种方式,采取何种手段,也无论要付出何种代价,做出何种牺牲。夏昭时,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