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到,晚上喊晚上到,好人呢。〃我公事公办说:〃天气也有这么热,放久了怕不行,我们还是连夜赶回去。〃吴场长说:〃那我们还有一个告别仪式,就这样让老戴上路,我们心里也过不去。〃马上吩咐广播员广播通知,告别仪式马上开始。吴场长陪我去戴妙良住的地方,正好有个家在农场的《光明日报》记者小严回家休假,也跟我们一起去了。
戴妙良的房前已经聚了二百多人,见了我们,自动地让开一条路。我进了房子,没想到里面如此简陋,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书架。戴妙良躺在床上,脸上蒙着布。我看了心中一震,一个冷颤从身体穿过。他可以在这间房子里呆上六年,凭这一点他就是个好人。蒙在脸上的是一块土白布,质地粗糙。当年父亲在下葬前脸上也蒙着这样一块白布,在最后的时刻又揭开来,让我看了最后一眼。当时秦四毛死命架着我,叫我跪在原地,不让我扑上去。〃按规矩办〃,当时秦三爹就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看着这白布的纹路,父亲给我的最后印象在心中一闪。我揭开白布看了看,小蔡躲到后面去了。吴场长说:〃可惜啊,可惜!我们农场的一大损失呢。我们想分给他一间好房子,他还不要。〃我指挥两个农民把铁盒子从车上抬进来,抬尸体时又上来两个人,把尸体小心地移进去。我走到门外,外面已经聚集上千的人,临时会场已经布置好了,四个农民把铁盒抬在肩上,一步一步地走到横幅下面。有人找来一面党旗,盖在铁盒子上面。严记者在我耳边说:〃我真的好感动。〃吴场长首先讲了话,讲得很动感情,几次呜咽着讲不下去。我本来想讲几句,看着这场面又犹豫了,公事公办不动感情吧,交待不过去,动感情吧,传到厅里去也不好交待。我要小蔡去讲,他讲了几分钟,干巴几条,比场长讲的大为逊色。又有几个人上来发言,都是讲自己的经历,有一个人哭了,讲不下去,就退到一边抹眼泪。严记者对我说:〃池处长你也讲几句吧。〃我对戴妙良在卫生厅的几十年知之甚少,知道的一点事情也不能说,于是谈了自己今天的感受,忽然想起了丁小槐上午的话,又把他为了给农场职工买便宜药,到省城奔波批发药品的事情讲了。接下来严记者也讲了一番话,大家默哀,鞠躬,会就散了。小蔡指挥几个农民把铁盒子抬到车上去,几个人围上来说:〃戴医生就这么走了,我们还准备为他唱一通晚的歌呢。〃我说:〃天气这么热,这里连一点降温的冰都没有,等到明天恐怕是不行的。〃吴场长要派两个人跟车到省城去,这让我为了难。农场去了人丧事就得办得轰轰烈烈,那可能吗?这不是让厅里为难?我竭力说服吴场长,再三答应事情一定办好,他还要坚持,说:〃人都安排好了,闵副场长去。〃这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不然我怎么向厅里交待?照道理说戴妙良的确是好人,轰轰烈烈办一回丧事也不为过,但圈子里的道理还有另一种说法,这不是我感情用事可以改变的。我把能讲的道理都讲尽了,天气热,路途辛苦,耽误了农场的工作,等等,吴场长还是不肯。我没有办法,趁严记者不在,就变了态度,用近乎生硬的口气拒绝了他,他也只好算了。
车发动起来,响起了一阵鞭炮声,硝烟中我看见几个人在路边跪下了。我对邓司机说:〃开最慢的速度。〃车缓缓从人群的夹道中穿过,不断地有人跪下,痛哭。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擦去眼角的泪。小蔡坐在我旁边,一副无动于衷与己无关的神态,我在心里骂着:〃这个麻木不仁的家伙,可怕啊!〃到了夹道的尽头,司机刚想加速,严记者从后面追上来,向我招手,一群人跟在他后面跑。严记者说:〃池处长,今天的场面我太感动了,我想写一个长篇报道,发到报纸上去。我先在这里采访几天,然后到省里找你。我本来是回来休假的,也休不下去了。〃离开万山红农场我心情又沉重起来,这个严记者吧,只顾自己抓材料,把我就放到火上来烤,让我给厅里出难题了。如果他再把我讲的那番话写进去,又怎么得了?戴妙良的确不错,宣传一番也是应该的,可道理还得按另外的方式来讲。今天碰上了这个记者,真是倒了霉啊!
回到城里已经是深夜一点。车开到殡仪馆敲了好久的门,值班的老头探头出来说:〃明天来,天亮来,上班来。〃我说了很多好话,他说:〃这时候要我放到哪里去,放到我床下?冰库都上锁了。〃只好拖回去。车子穿过城市,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偶尔有几辆出租车出没。我看着脚下的铁盒子,心想:〃这就是一个人与世界的关系,一个生命完结了,世界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在这个时代,一切随荣随枯,人一辈子就是自己这一辈子,时间后面的寄托已经被掏空。时间中的某些因素是不可抗拒的,它不动声色地改变了一切。戴妙良的确是好人,可好人又怎么样?〃
早上七点不到我就被电话惊醒了,以为是邓司机叫我一起去殡仪馆,准备说有重要会议,就叫他送过去算了。接了电话是严记者打来的,他说:〃我昨天连夜作了初步采访,戴医生的事迹非常典型,材料非常扎实,我想把他推出去,有可能成为一个全国典型。昨天下午的场面太感人了,一个记者在外面跑几年都不一定能碰上,我偶尔抓到了,很能够挖掘一番。〃我泼冷水说:〃有那么高的价值?〃他说:〃有!〃他要求厅里在开追悼会的时候,把典型材料考虑进去。放下电话我心里凉了半截,我怎么这么不走运,这不是惹出祸来了吗?事迹往大报上一登,厅里多尴尬?戴妙良是提前退了休赌气到万山红去的,还要到厅里来采访,把情况采访去了,可怎么办?戴妙良是个好人,推到全国去也是够格的,可再怎么样,也不能叫我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啊!我很后悔昨天心还是太软了,坚持要丁小槐去,他不去?这些有问题的人,你就是不能沾边,一沾就沾出麻烦来了。在圈子里,心太软可呆不下去!想来想去,急也不行,还是得跟马厅长汇报一下,让他也有个思想准备,不然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会生气的。抓起电话犹豫了一会,想着躲也躲不过去,就拨了号,把事情汇报了,也替自己解释了几句。谁知他并没生气,说:〃趁现在还没上班,你到办公楼前的把讣告和治丧委员会的名单都扯下来,一上班就来找我。〃我赶紧跑下楼,把那两张纸撕了下来,卷好了,拿到家里来。忽然又想到应把治丧委员会的名单看一下,一些信息经常是从这上面看出来的。展开来看见孙之华是主任,我是副主任,丁小槐是委员。以前听别人议论治丧委员会排名大家都很重视,我觉得可笑,现在觉得不重视才可笑呢。什么都有个层次,这层次在哪里都得体现出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上班我去找马厅长,一进门他拍了桌子说:〃小池,你这一趟跑得好!〃我心里猛地往下一沉,几乎被一口气噎着,完了!可看他的表情,也并没有生气,还带着一种喜色。我习惯性地坐下来,不说什么,先把厅长的意思摸清楚了再说。他说:〃你这一趟跑得好,跑出了成绩!我们现在就是要大力推进促成这件事。我们厅里能够出一个典型人物,甚至是全国典型,那是一笔精神财富。《光明日报》可不是谁想上就上得去的,也不是谁争取就能争取到的。记者碰上了这件事是有缘,我们碰上了记者也是有缘。精神文明,人道主义不是抽象的,一定要人格化,戴妙良同志就是我省卫生系统精神文明的人格化。厅里派他去万山红农场,这是人道主义的具体体现,是我省卫生系统精神文明建设的具体成果。〃马厅长到底是马厅长,一下子就抓了事情的本质,并定下了操作的框架。这时丁小槐打电话过来,说严记者刚才打电话到处里找我,并留下了电话号码,要我尽快打回去。马厅长指了电话机说:〃你马上打过去,把记者同志接过来,追悼会推迟到明天,我亲自主持。〃我拨了电话,严记者说:〃我已经跟社里汇报了,社领导非常重视,北京今天下午就会派人飞过来,你们能不能安排接一下机?〃我说:〃我们厅里的领导也非常重视,马厅长亲自任治丧委员会主任,亲自主持追悼会,初步定在明天上午。接机当然没问题,是不是派个车把你接过来?〃他说:〃我上午再抓抓材料,把框架定下来,明天我坐农场的车过来,吴场长也来,还带两个昨天讲得好的人过来。〃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