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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好惬意地欣赏月光中的一幅美景——雪白、凸凹迷人线条组合的很像他的一样心爱之物——臂部高耸挺秀神气的坐骑,草地亲切气息神奇一样飘来,他策马回到荒原,走向沙坨沟壑里熟悉的大院。
几天前,绺子从剿匪部队多日追击下解脱出来,他和死里获生的十几个弟兄落荒逃回月盟坨子匪巢,胡子大柜八方好见部下如此狼狈,感到末日来临。几天前还是耀武扬威的几十号人马,转瞬间剩下丢盔卸甲的十几人。
“老天不长眼啊!”八方好悲叹道。
剿匪部队击毙几个绺子匪首的可怕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到月盟坨子,八方好深深地恐惧,生的欲望促使他痛下决心,干掉全绺子人马,灭口,不留一点痕迹!
夜幕渐至,月盟坨子胡子老巢酒宴进入高潮。
今天早晨,八方好吩咐杀掉两匹受伤的马。众胡子没察觉这是大柜赏给他们的最后晚宴,因此都喝得烂醉如泥。唯一清醒的八方好端起机枪疯射狂扫,他歇斯底里地如苍狼在暴风雪中的嗥叫:“弟兄们,大哥对不住你们啦!”
扔掉发烫的机枪,他从横躺竖卧的死尸中找到二柜长山好,蹲下身去慢慢合上他未瞑的双眼,脱掉上衣盖在他脸上,脑海萦绕他们生死相随的岁月中的一幕幕,寂寞无聊的时候,长山好就讲他的新婚之夜,总是用这句话结束:
“头一宿,我咬掉媳妇的咂咂(乳房)头。”
“你还是人吗?我们发过毒誓啊!”一个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冤鬼斥责声骤然响彻在火药味呛人的地窨子里,他感到可怕,急忙背起装钱的褡裢连夜离开月盟坨子,途中又遇到了赶车的男孩。
“完事啦你快走吧。”她轰赶他。
“再呆一会儿。”他赖着不走,女人的被窝太温暖,这样的温暖的被窝不能闲着,他酸唧唧地说,“今晚有人来?”
“不,”女人望眼仍然落雨的窗外说,“我儿子要回来。”
“再搂你一会儿”他恋恋地缠着女人。
他猛然想起什么,问:“你儿子?”
“去给敖力卜土改工作队送高粱米。”女人惦念儿子,喃喃地说,“也该到家啦,北甸子道不好走,车准打误了。”
突然他明白了一切,猜到了一切的一切,舌头好像被人割去,没再说一句话默默走出门、走出屯,消失在夜黑之中。
天大亮,女人发现昨夜那男人把随身带来的布褡裢放在外屋锅台上,里边是金锭、首饰、光洋、鹰洋。
这一天,人们抬回村被打死给土改工作队送粮的男孩子尸体。
故事39:渴
贞顺,你为啥要那么做呢?咱们金家世代知书达礼,你又是大学毕业,干嘛要葬送自己的前程。
妈,胡子到底是什么人?我大舅、二舅和四叔都拉杆子当胡子,他们在干些什么呀?我想写一部关于胡子的书,才辞了报馆的工作。
多灾多难的年代啊!母亲慨叹,留人留不住心,你走吧,别到其他绺子,胡子多是杀人越货、良知泯灭的暴徒,就到你大舅的绺子,他会照顾好你的。贞顺你一定答应妈,素材收集够了,立即回家来。
她说,我保证。
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走出城市,离开温馨的家和疼爱她的父母亲,只身进入匪队。
两年后,著名的胡子占北方绺子被关东军骑兵联队追剿,天上有武装直升机配合,地上有坦克和装甲车参战,虽然十分坚固的山寨,到底经不住强烈攻击而陷落,大柜占北方带绺子借助一条暗道逃走。不久,又被发现再次遭到追击,弟兄死伤过半,退路封死,占北方铤而走险,决定进入荒原深处——被人们称为死亡滩的地方。
“不消自灭。”剿匪部队鸣锣收兵,不再向前追杀,重兵部署在死亡滩的三个出口,三五日后胡子缺食断水关东军骑兵联队长狂笑道,“收拾占北方风干的遗骸,可是件有趣的事。”
死亡滩,奇%^书*(网!&*收集整理爱音格尔荒原完美中的缺陷,方圆百里间遍布沙坨子,它们像生了腿,朝偏北方向移动,今年脚下这块沙滩,或许是去年的某座沙坨移走后留下的坨根儿。这一带,太阳也显得特别毒,找不到一息生命的存在,哪怕是—草一木一鸟一兽。但是死亡却留下痕迹,宽大额骨的骷髅头旁,裸出埋在沙砾中已斑斑锈色的枪嘴
“小姐,给你。”从沙哑喉管里发出微弱声音,渴昏过去两次醒来的贞顺,使出很大力气才挣开干涩的眼皮,一只带豁口的瓷碗端到她面前,“喝吧小姐,就这一口三汉子(水)了,大爷吩咐给你喝。”
“匡吉子(姓周),大爷负伤流了那么多血,他更需要水。”贞顺用干刷刷的舌头舔舔干裂的嘴唇,甜腥的鲜血润泽舌尖,她感到舒服一点儿。忠实地执行大柜命令的小胡子匡吉子未动弹,她催促他:“端走吧,回来我给你讲瞎话(故事)。”
匡吉子瘦小身影蹒跚远去。他只有十六岁,原是亮子里镇皮货商的儿子,父亲生意赔啦躲债潜逃,母亲被迫入青楼。本绺子字匠(八柱之一)在全乐堂嫖妓时,结识了他母亲,在她再三恳求下,他带走她的儿子上山当了胡子。枪林弹雨中匡吉子却没负过伤,个子长到与沙枪一般高时,正式让他挂柱成为本绺子年纪最小的崽子。贞顺到来,做大柜的舅舅占北方生怕外甥女出意外,特地安排小胡子匡吉子服侍她,教她骑马、打枪、睡在她的身旁做贴身警卫。
昼伏夜出的劫匪生活,与贞顺躺在舒服香榻上想像的相差甚远,她原以为胡子骑着高头大马,身挎匣子枪,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杀富济贫,威武潇洒。两年来,亲身经历的匪事,残酷地证实她天真幼稚。山寨没攻破前,确有热乎乎的土炕可睡,还能吃上可口饭菜。逃离老巢后,整夜睡在马肚子下,手握缰绳,头枕着枪,连衣服都不敢脱,唯恐突然袭击或遇险来不及穿衣服。险恶的环境中倒显得安全,每人都在沙窝里找一处歇脚的地方。匡吉子在朝阳背风处掘个深坑,长短大小比照贞顺身材,紧挨着她也为自己掘挖个坟坑似的露宿处。
“小姐,使我靠身子(短衫)遮遮阴凉。”匡吉了脱下短衫,绑在两根插入沙中的鞭杆上,旋即沙坑里便出现一块太阳照不到——小小的阴凉地。这在光秃、热浪袭人、毒日烤灼的沙坨上,显然是珍贵的。
贞顺内心深深感激匡吉子竭尽全力的精心关照。是啊,在飘忽不定风餐露宿的特殊环境中,匪队又是由极其凶残、人性泯灭的恶人构成,遇到像匡吉子如小弟弟一样的知已,应该说是万幸。从家出来两年有余,曾有几次可以回家的机会,她都放弃了,大舅说做地根儿你也不是要吃一辈走食(胡子自诩),现今官府、兵警追杀,万一你出个好歹,我可咋向你妈交代啊?
“舅,明年开春我走。”贞顺拖延离开绺子时间,个中原委就连贞顺本人也说不清楚,或者根本就没任何原因。
“小姐,”匡吉子端来黄色液体,举着那只豁牙碗说,“咱俩的份,刚分的。”
一股浓烈的酸臊味儿直往鼻孔里钻,这是碗马尿。在荒漠滴水难找的情况下,它是唯一能救命的东西。马也因连续几日断水,尿液稀少而且愈加混浊,被赶进死亡滩的胡子仅靠每天分到的几口马尿维系生命。贞顺在胃肠强烈抗议——翻腾作呕情况下,强制自己喝下一小口后,递给匡吉子,心疼说:
“瞧你渴成啥样子。”
“小姐,我才喝过。”匡吉子说话时有鲜亮的血从嘴唇的裂口子淌下,他马上吮吸回嘴里咽掉,十分斤贵的把剩下的马尿倒进空空如也的水葫芦里,躺进沙坑后说:“小姐,你答应讲瞎话。”
草原高远的夜空水洗一样的洁净,星星在蓝色的背景托衬下显得晶亮,扯起的短褂投下婆娑阴影,在两张挨得很近的脸庞上摇移。她正讲瞎话(民间故事),讲到故事中的那句一棵树结两梨,小孩看见干着急时,小沙坑里黑影拱动在骇人的故事结尾处恰巧死亡滩边缘传来狼嗥,她说:“到我这边来睡吧。”
挨近小姐躺着,他产生一种比沙窝还热乎、暖乎的感觉,很快睡去。他太累了,除照料小姐外,每天要给大柜坐骑梳理鬃毛,他仍然担任大柜的马弁。贞顺侧身凝视那张娃娃脸,月光中他显得那样文静。每每令众胡子最激动的是分片子(分饷)的日子,众胡子得到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钱物,毫不吝惜地用它打、嫖妓、抽大烟,拼命地挥霍,而匡吉子却是一块银元一尺新布地积攒起来。
“他多懂事啊!”贞顺心里钦佩还是个孩子的他。
夜半起了风,硕大的沙粒朝脸上刮砸,火辣辣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