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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实说:“对,隆弗洛。这些个哲学家们!”
女人说:“对不起,我实在有点怕沾这些东西,因为我和、和父亲从来没见过,觉得阴气沉沉的。”
曾实说:“去吧去吧,本来是要你别动手嘛。”曾实和女人相视笑笑,女人出去了。曾实对我说:“她就是性格好,从不来假的。”
不知道爷爷可听说了曾庆璜的死讯没有?我想去和爷爷聊聊。天气晴朗,红日白云。爷爷肯定在滨江公园2的柳树下吹江上的来风。我走进滨江公园,满目都是一堆一堆下棋打牌的老人。在江边的那株柳树下,我看见了爷爷闪着青光的后脑勺。他和几个老人坐在一块儿。他没看见我。他举起电子打火机给一个老太婆点摩尔香烟,老太婆十分内行地翘着兰花指吸了一口,几个老人哈哈大笑。他们在模仿当前的年轻人。
我真为我七十八岁高龄的爷爷主动给女士点香烟而高兴!
瞧他多健康多有骑士风度。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十日武汉
一冬无雪
1
那一年是五年前。
五年前的某一天,我早早醒了,知道还早得很,就仰面躺着,瞪着天花板。已经是暮春时节了,剑辉为什么突然对我说唉一冬无雪呢,当时不觉得有什么蹊跷,听了这句话没吱声就睡觉了。后来就出了事。出事之后,我一次又一次细细回忆剑辉的每个动作每句话,就发现这句话不对头,越琢磨越不对头,因为剑辉总是在预感不妙的时候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当时怎么就那么困呢?真该死。
老楚却说没什么不对头的。他说剑辉就是这么一个人,她的思维呈跳跃状态,说话老是出人意料。老楚在这大难关头显得格外笨蛋,手足无措,拿不出一个好主意,尽说蠢话。他说他很乱。他的什么乱呢?他的妻子被无辜抓进了牢房,他不去奔走呼号,不去设法解救,却只是皱着眉对妻的同事说对不起,我很乱。这种男人!没血没骨!可他的外表是这么壮健。他的额角方正,充满了不可屈辱的气派。我曾暗暗地思慕着他,怀着混乱的羞耻心暗暗地思慕着我好友的丈夫,几年的思慕在几天之间烟消云散了,我顿时觉得自己格外干净、磊落、松快。我对他说:“我来干!”我把三个字吐得落地有声。
我坚信剑辉是无辜的,我太了解她了。她是个能干的医生。千里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她也许有失误,但她没有玩忽职守。她不能戴上玩忽职守罪的罪名,我坚信这一点。
事故发生后,剑辉暂时停止了工作,成天在小办公室里写事故经过和思想认识。写了在科里念,念了又重新写,院长和科主任都希望她一步步提高认识。
可有一天剑辉突然被公安局带走了。
这事弄得全院沸沸扬扬。我上班碰上的第一个人就用一种很特别的口气告诉我: “李大夫被捕了!”
被捕?
听起来似乎回到了战争年代。
我一口气爬上三楼,拼命敲那间小办公室。我把全科的人都敲出来了。
“你冷静一些!”科主任摇着我的肩说,“你要冷静一些。李大夫是被捕了,但也许坏事变成好事,法律比什么都公正。我们要相信法律。”
“不!不!”我说。一团火热的悲愤壅塞在我心里,逮捕对一个无辜的人来说就是莫大的侮辱。
同事们围着我,眼睛不眨地望着我,好像望着一个虎口脱险的人。我明白他们的想法,那个夜班本来是我的,剑辉为我换的班,既然剑辉都没能避免那场事故,那就谁也避免不了。劫数已定,就看哪个人碰上。这就叫玩忽职守吗?
李护士长过来驱散了人群,对我说:“你回宿舍休息去吧。别在这里瞎激动,让人看笑话。”
院里有许多人幸灾乐祸,这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倍觉剑辉的冤枉。
我跑到区法院刑庭办公室,劈头就问:“劳驾,请问谁办李剑辉的案子?”
一个瘦小苍黄的年轻人夹着一支燃烧的烟,他用一根指头顶了顶法官的大盖帽,严肃地反问:“你有情况反映?”
我说:“是的。”
他啪啪捻了两记响指,应声过来了一个更年轻的小青年,当然也穿着法院制服。小青年拿了纸和笔坐在旁边。
法官说:“说吧。首先介绍你自己的身份。”
这下我明白他的身份了。我说:“你们凭什么逮捕李剑辉?凭哪一条哪一款?”我哗哗地翻着刚从新华书店买来的《司法手册》,说:“受逮捕的人必须具备以下条件:一、主要犯罪事实已经查清:你们查清了什么?连我这个始终的现场目击者你们都没有调查过!二、可能判处徒刑以上刑罚;这就是说你们已经准备判她徒刑了?”说到这里,我垮了,泪水呼啦一下流出来。
“胡闹!”法官说。
我很响地合上书,把它掷向他。他慌慌张张接住《司法手册》,声色俱厉,说: “胡闹!”
小青年站起来大声说:“这里是司法机关,我们这里是有法警的!”
“你们太不讲道理了!”我叫道,“李剑辉不可能玩忽职守,你们应该全面了解她 ——”
“法警!”
我七窍生烟。法警怎么着?强行赶走一个来讲道理的人吗?那我去哪儿讨公道?
“李剑辉没有玩忽职守,我当时在场!”
“法警!”
一个法警冲进来,提着电警棍逼视着我,说:“看在你是一个医生的份上,我客气地请你出去。”
“如果我不呢?”我说。
我忽然想豁出去算了,和剑辉一块儿坐牢,免得一辈子负疚一辈子在人前不能抬头。
一个女法官插到法警和我之间,递给我一杯开水。
“大夫,你要冷静一些。医生应该是最能面对现实。逮捕人是通过一定法律程序决定的,不是哪个法官的一句话呀。”
她有一双为妻为母的善良眼睛,我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我说:“我能见见李剑辉吗?”
法官说:“不行。开庭审判之前人犯不得与任何亲朋好友见面。”
现在我相信他的话就是法律,我绝望得不敢再看他一眼。
女法官送我出来,告诉我现阶段只有律师可以见被告,当然要是被告请了辩护律师的话。
我和老楚商量请律师的事。老楚说:“一定要请吗?我是说请了有用吗?”
我说:“不知道是否有用。但现在那边是堵铁墙,只有律师才穿得过去。”
“怎么请律师?”
“我也没请过。”
“请个律师要花多少时间?”
“我去请吧。你支付费用就行。”我不想让他连钱都不出。
“现在就要钱吗?”
“当然!”
“要多少?”
“暂时给二百吧。”
老楚沉吟片刻,给了我二百块钱。
李护士长说:“你真要管这事?”
“嗯。”
李护士长为我抿了一撮耷拉的头发。“患难见人心啦!”她说。她还悄声告诉我说死者家属有司法部门的熟人,医院也有些人落井下石,千万要当心。和法院打交道要适可而止,不要惹恼他们,她有个侄子曾被错抓,因态度不好被打断了肋骨,拘留了十五天。要记住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说:“好的。”
原谅我。剑辉。我能做的只是为你请律师。他们有法警,劫狱只是句开心话。只能到这一步。我无论如何也要为你请一个第一流的律师。
李护士长介绍我读读美国畅销小说《天使的愤怒》,我说我没心思,她硬塞进我的包里。“在请律师的等待中读读。”她说,“这本小说可以当打官司的教科书,里面写的是一个女律师,非常非常能干,打赢了许多官司,她的名字叫帕克。打官司的学问深奥着呢!律师才是行家里手。但愿你请到‘帕克’!”
在律师界辗转了几天,最后我来到精英荟萃的市律师事务所,准备请名气最大的贾律师。打听到贾律师有抽高级香烟的嗜好,我包里揣了一条“三五”,足足坐等了一个上午。来请律师的人川流不息,按先来后到的次序坐在走廊的长条凳上,一点一点往里挪,当事人往律师面前一坐就苦着脸倾诉起来。有一阵恍惚了一会儿,我竟以为这里是医院。
上午没等着。我在大街上逛来逛去,吃了个面包喝了杯糖水似的咖啡。下午我第一个坐在长条凳上。上班约一个小时之后,一位气字轩昂的银发老人走进办公室,门口的接待员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以为这就是那位贾律师大驾光临。我走上前,紧张地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