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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落座洪丽丽就叼上了一支“摩尔”香烟,赵胜天掏烟的动作便凝固了。他口袋里的 “红双喜”是香烟阶级里的贫下中农。他不能出丑。
“赵拐子怎么不抽烟了?”
“戒了。”
洪丽丽乜斜眼角嘿嘿笑了。她吸了一口烟,半晌,咧开红唇,轻烟从里边袅袅升起。洪 丽丽双眸闪亮,直射赵胜天。赵胜天想:被抛弃的女人又念旧了。
“跟我去海南吧,月薪八百元。”
“你说什么?”
“月薪八百,去海南。”
“如果我说不呢?”
“九百。”
“不”。
“一千块。奖金另发,生活费包干。别再讨价还价了,这是那一带保镖的最高待遇。”
乖乖!保镖!原来是保镖!
“你请我保谁的镖?”
“我。我需要你!”洪丽丽在桌面上抓住了赵胜天的手,一只钻戒在她无名指上寒光四 射。“赵拐子,我需要你。我一个独身女子做生意太没人身保障了。有你的机智果敢,有你 练习过几下的拳头,我就不怕世界了,你听我说,我回武汉好几天了,你的情况我摸得一清 二楚,你没有戒烟我也知道,也许你揣着一包‘阿诗玛’,你拿不出手。”洪丽丽朝服务员 做了个手势。服务员送上一包“健”牌香烟,洪丽丽说:“抽吧,我请客。别舍不得老婆孩 子,眼光放开阔些。穷是很可怕的。”
不是天方夜谭,是事实。洪丽丽看来是发财了。一千块的月薪多么诱人。赵胜天有些头 晕目眩。早就想闯沿海,总是临走又失去了自信。人家博士生研究生都在大街上摆小吃摊, 一个技校毕业的电工去干什么?可机会就这么突然地来了。照洪丽丽的说法,订个三年合 同,只干三年就回来,就当他妈服了三年兵役。三年回来他就腰别三万多块钱了。
赵胜天说:“给我谈谈你的情况吧。”
“情况很好。”
“你做什么生意?”
“建筑材料。”
“嗬,洪丽丽小姐搬钢筋水泥油漆马赛克?”
洪丽丽纹得细若游丝的弯眉蹙了蹙。
“够了,赵胜天。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儿就到此为止,明天开始你要懂点规矩,不要 过问老板的私事和生意,你只是一个保镖。”
一风吹尽香烟迷雾。赵胜天的脸发热,他希望自己没涨红脖子,待洪丽丽说完他吸足一 口烟,对准她的粉脸扑地一白。在洪丽丽的咳嗽声中他吹了长长一声口哨。
“对不起。我离不开我亲爱的老婆孩子亲爱的破武汉。况且一只他妈的破鞋有什么镖可 保!”
赵胜天虎虎站起身:“算帐。”
他口袋里有今天刚领的工资一百元,他夹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扔到桌上。服务员追着他 身后说有找头,他头也不回说算你的小费,让咱也穷抖他妈一次阔吧:
洪丽丽一声不吭地看着赵胜天出了店门,吊儿郎当地消失在阳光灿烂的大街上。她气得 摔了一只烟灰缸。
赵胜天估计自己已经走出了洪丽丽的视线,他玩世不恭的面具再也挂不住了。他气呼呼 大口大口喘气,骂些脏话。等他大步流星奔回家时,站在门口他想起昨晚他们吵架了。他就 这么轻易进去吗?
昨晚赵胜天走了之后,李小兰很快就平静了,平静了就有些后悔。她洗了脸梳了头,收 拾好因吵架弄乱的房间,等待丈夫归来。方才她说了些多傻的话呀。可只有说了傻话,吼叫 了,哭喊莱,她才得以平静。怀孕把人弄得像个疯子。这一点应该写进《孕期指南》里去。
就在李小兰快要入睡的时候,有人轻轻推了推她。李小兰惊醒了,房间没有人。但她肯 定自己没有弄错,那人推的是她的肚子。难道是胎动?李小兰一下子睡意全消,她靠着床架 半卧位,屏息静气地注视着自己的小腹。很久很久过去了,突然,肚子里边弹动了一下,一 会儿,是个大动作的蹬踏,她的肚皮凸起一个小包块随后又消失了。胎动!这肯定就是胎动 了!李小兰觉得眼窝里热乎乎的,心窝里也是热乎乎的,却不是泪,眼窝里的热流流向心 里,心窝里的热流流向小腹,流向那个挥脚舞手的小家伙,她和她的孩子沟通了!说出去也 许没人会相信,关于孕妇的书一本也没提到过,但李小兰的感觉是如此的实在,那股热流仿 佛是双向内凝视的眼睛,她看见她的孩子了。
母爱在李小兰怀孕进入四个月时喷薄而出。
第二天清晨,李小兰一起床就是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她心情如晴天般开朗,老想哼歌 老想笑,恶心感消失得无影无踪,想起现在上市的红红西红柿绿绿小白菜心里就舒服。
李小兰换了身衣服,剪掉了乱支楞着的长发发梢,出门给单位打电话请了一天病假,买 了丈夫爱吃的带鱼和新鲜蔬菜。她一边做家务一边想,如果赵胜天生气不回家,她就去厂里 找他,昨晚的吵闹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那时候李小兰多幼稚多傻瓜,一点委屈一点苦都受 不了,那哪儿行呢。
饭菜做好了。到下班时间了。赵胜天没有回来,李小兰就去接他。
赵胜天正在自家门口踌躇不前,李小兰焕然一新,笑吟吟回来了。
“你回来了。”她柔声说,一副日本女人句句的模样。
赵胜天喉咙发紧,只呃呃了两声,他被女人的善变搅得稀里糊涂。
七
生活稍一顺利,时间就过得飞快。
第五个月时,赵胜天搬着书念道:“胎儿头发已经生长,心脏发育完善,能在母腹上听 到胎音。”
果然用一个纺纱厂的空心竹筒子往李小兰肚皮上一按,里面就“的达的达”跳了。
第六个月,他念:“所有脏器都已发育,已能呼吸。”
第七个月,他念:“皮肤上长满毳毛,皮下脂肪少,皮肤皱折。如果此时出生,能啼哭 与吞咽,但生活力弱。”
李小兰说:“是生命力弱吧?”
赵胜天说:“生活力,书上写得清清楚楚。”
“哦。”李小兰哦完就忙她的去了。
李小兰忽地变得非常像个母亲,赵胜天反而有点无所适从。
李小兰现在能吃能睡也能干活。体重增加了将近三十斤,大肚皮日大一日,顶得上面呼 吸困难,下面静脉曲张,脚肿得只得穿赵胜天的拖鞋。只要稍有想象力的男人就不难体会孕 妇的难受劲。赵胜天很愿意替妻子买菜做饭洗衣服等等,谁知李小兰不要他帮。她把做家务 当做锻炼,过来人的经验是越多跑路多干活,生孩子越快越容易。李小兰的全部生活只有一 个目的:为了未出世的孩子。
赵胜天十分敬佩妻子的毅力。胎儿不在他身上,他的确有隔膜之感,老记不住这个家里 存在着三个人。因此,他总有些愧意。总想为妻子做点什么。结果他能做的只有经常表扬她 和为她念书,报告胎儿在母腹的成长进程。
这段时期的谈话也是玄而乎之钻迷宫。
“小赵,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随便。”
“怎么能随便!说实话吧。”“那我只能瞎说一气。”
“我说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真的随便。”
“随便就是男孩。”
“好吧男孩。”
“就是嘛。男人都想男孩,好在外边吹牛嗨,我那儿子!”
要不就是谈取名的问题。
“小赵,你说男孩取什么名?”
“小赵,你说女孩取什么名?”
“你说单名好还双名好?”
赵胜天无法应付李小兰的种种提问。他什么也没看见,不知在谈论谁。
赵家倒是想男孙想得要命,眼看李小兰肚皮尖尖的拱起,像个生男孩的形状。赵家老大 婆就做了臭腐乳让赵胜珠送来了。又做了不少男孩子的衣服。赵胜才也写来信,说最近他请 一个相当有名的澳门算命先生为赵家算了命,他本人是财路子路不可两全,财路断了子路, 老二老三老四也都是命中无子。但赵家香火不会断,万亩地里总会有一棵苗。这不是应在老 么身上是什么?只要老么生了儿子,他赵胜才给一万块的营养费。悬赏来了。
赵胜天觉得大家全在做游戏。他始终都参与不进去。
李小兰的事情可就大多了。她一点儿都不像赵胜天那样迷迷糊糊茫然不知所措,她清醒 地知道该做哪些事并且做得有条不紊。
李小兰清理出他们两人穿旧的棉毛衣裤一件件拆了,洗干净,在太阳下猛晒一通当做紫 外线消毒,然后剪成一块块尿布。
她买了一大堆膨体纱,里里外外织了七八套婴儿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