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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徐晨终于宣布结束我们之间的战争,把我留在他那儿的所有东西一股脑地还了回来,在那些写了字的旧电影票,生日卡和玩具熊中间,我发现了魏红写给徐晨的信。魏红在信里说我没有权力拿走徐晨写给她的信,这是对她人权的侵犯,她为这个很不高兴。我和魏红一直是不错的朋友,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人和人是怎样的缺乏了解。
“那时候我要再努把劲儿,就把你们宿舍那个什么红勾搭到手了。”十年以后的徐晨有一天想起了这码事儿。
“放心吧,一点戏都没有,她比你老练十倍。”
“可能你说得对。”
他到底还是比十年前有了进步。
我忘了说,徐晨生在春天,双鱼座,被爱和幻想包围的海王星主宰。他身上有许多品质我一直不能理解,因为他是水,而我是土。
徐晨大学时读的专业是数学,在闹了两年试图转到中文系未遂以后,每学期末潜入学院的印刷车间偷试卷,如此混到了毕业。这为他在学校赢得了天才的名声--长期旷课,到了学期末书还是新的,但门门考试都过。他家里的电脑整日开着,但作用和我的一样--用来
写作。他是我见过的最勤奋的写作者。
大学毕业以后有那么一阵子,他对钱产生了巨大的热情,完全不亚于他对文学的热情。他不厌其烦的谈论钱,谈论道听途说来的有钱人的生活,谈论物质的无穷魅力,并且开始只在名店购置衣服。初次见面的人听到他那个时期的腔调,会对他产生市侩的印象,我差点认为这家伙完蛋了。不过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养成了对他的话并不当真的习惯,他的金钱和他的爱情、他的文学一样都是一大堆闪亮的梦想。他列出许多通向致富之路的计划,每个计划都详尽地设计出实施细节和步骤,听起来全都真实可信,十分诱人。其实这和他上大学时,有一次要成立一个叫“野孩子”的乐队,又有一次要骗他爸爸的钱拍电影同出一辙。
曾经有两三年的时间,徐晨在成为一个作家还是成为一个企业精英之间左右为难,他只比较最成功的作家和最成功的企业精英之间的差别,而丝毫不考虑不成功的作家和不成功的企业精英之间的差别,以及自己与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我得说他对他自己和人生都充满了偏见!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情况下,他决定一边读MBA;一边写作,一边购置西装,一边在摊上买牛仔裤。他就此事曾多次征求我的意见,但是对我的意见充耳不闻。
当然他有才能,但肯定不是天才。他的MBA没有读下来,少年成名的机会也失去了。如果徐晨后来没有成为一个作家,我是否会感到失望?答案是肯定的,这对我来说不是偏见,而是常识。我时常觉得他不可思议——还有什么可考虑的?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他生来就注定了该干这个——写作是唯一能使他的幻想具有意义,成为有形之物的途径。而在其他情况下,他天真的脑袋会使他遭到没顶之灾。
魔羯座的人总是清醒冷静的,而双鱼,他们糊涂,拿不定主意,三心两意。
是爱眉告诉我的。
所有关于星座的事都是爱眉告诉我的。
爱眉的身体是对世界的感应器,这台机器如此精密,使她能捕捉到风中带来的气息,树木枯荣带来的气息,人的气息,星体在运行中相遇而形成的引力,某种强烈的愿望带来的空气的颤动。她的身体象一根柔软的丝线,每一点动静都能使她激烈地抖动,她被这些抖动折磨得心力交瘁,没有哪个星期,哪个月她是健康而安宁的,她被她敏感的身体拖累,失眠、头疼,便秘,浑身不适,精神恍惚。能够治愈她的唯一办法就是关闭这台敏感机器感应世界的触角,而这,是她死也不干的。
每次爱眉嘘嘘叨叨地谈论她什么什么地方不舒服,空气什么什么地方不对劲的时候,我都没有认真听,说实话没有比身体的感觉更难交流了。但是每次她说完,我都会劝她:“去一个没人的地方种一年菜,你什么毛病就都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你做不了违反你本性的事。
认识爱眉是在大学毕业以后。
我大学毕业被分配在一家出版社工作。该怎么描述我那时的生活呢?如果我有刘震云的胸怀和文笔,就可以写一篇《单位》,可惜我不行。在出版社工作的一年时间里,我是一个懒散随便,迟到早退,不求上进的典型。常常有老同志语重心长地找我谈话,说年轻人不懂得爱惜自己,不懂得努力工作的重要性。一个魔羯座的人不懂得爱惜自己?不懂得努力工作的重要性?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们的出版社位于北京最大的蔬菜批发市场旁边,每天中午吃过饭,编辑们便三五结伴去批发市场买菜,共同讨价还价,然后提回许多葱绿水灵低于零售价的蔬菜。下午的时候,你常常可以看见办公室里几位同志围坐在一起摘菠菜,剥青豆,如果你聪明便能明悉其中人际关系的悬机,谁和谁投契,谁和谁不对付,在这些摘菜的闲聊中,造就了许多恩怨是非。
这里面的确有很多故事,但是都与我无关。当然,不止一次有人邀请我一起去买菜,我拒绝了。中午,我独自坐在阴冷的办公室里,想,再不会有比这更糟的生活了。再这样过两年,没准哪天我就会接受买菜的邀请,然后一步一步变成和他们一样人。所以,没什么可犹豫的,我辞了职。
我成了一个自由撰稿人,靠写作为生,什么都写,那时候这种人已经多了起来。
爱眉是一家杂志的编辑,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爱眉喜欢和明朗的人在一起,这样她那台感应器也会让她自己变得明朗愉快。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明朗的人,如果让我自己说我认为不是。
“你是另一种——你有很强的生命力,看见了吗?你有两条生命线,其中一条还是双线。这很少见。”
我得意地举着自己的手掌,朝着阳光:“真的?!”
“但是你放心,老天不会凭白地给你任何东西,他既然给了你比别人更强的承受力,他也就会给你比别人更大的考验。”
更大的考验。
你可能并不把爱眉的话当真,认为她只是那么一说,我可不这么想。
爱眉以自己的健康为代价获得的直觉能力是令人恐惧的。
就说李平这件事吧。
李平是朋友的朋友,因为为人风趣,有什么凑趣的事,大家都爱叫着他。那年他好好地开着一家广告公司,而且接下了一单大活——筹办冰岛另类女皇比约克的北京演唱会。他找到我,希望能帮忙组织一些文章,当时我正忙着写剧本,就把他介绍给了爱眉。而爱眉那个月正犯头疼,无力帮忙,又把他推荐给了另一个朋友。这单活最后到底是谁接了我也不知道,不过,演出的时候我去了。比约克的水桶腰穿着一件粉红绸子连衣裙,唱歌的时候站着一动不动,把渴望挥手晃动,大声尖叫的观众生生凉在那儿,气氛总也热不起来。但是我喜欢她,她那奇特的嗓音穿透空气针一样钻进你心里,让你莫名惊讶,动弹不得,不由不赞叹还站在那儿来回摇晃的那些家伙心脏真是坚强。
演唱会不成功,因为没有赚到钱。
一个月以后,爱眉的头疼有了好转,我们约了一起吃饭。饭吃到一半她说:“上次你让他找我那个人怎么样了?”
“谁啊?”
“就是那个要开演唱会的。”
“李平。”
“对,开了吗?”
“开了,你不知道?”
“我这个月的头简直就是”
为了不让她继续谈她的头,我说:“我去看了,挺棒的。”
“是嘛。那天我本来就难受,一看见他——好家伙!”
“怎么了?”
“满脸晦气。”
“李平?”
“可不。”
我有点服她了:“好像是亏了钱。”
“是吧。”爱眉点点头,好像很欣慰。
后来我明白,爱眉的欣慰不是因为自己看得准,而是庆幸没有发生更不妙的事。
但是——从那次以后我再没见过李平,别的人也没有。他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了踪影。过去听音乐会,看演出的时候常常能遇到他,那以后再也没有过。他的公司据说转让给了别人,而他不知去向。我向很多人打听过他,也有很多别的人向我打听他,这只能证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