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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川一般,穿着件农家妇人的麻布衣衫,干净整洁,姓卫,与胡大川是一对夫妻。
另一个婆子生得珠圆玉润,肥墩墩的矮身材,虽年纪不小,却行事流落,一双眼异常精明,姓马,此刻披着一件孔雀缠枝大花丝光面的长比甲,头上插着一柄油绿色的珠钗,不像山间庄子的管事,倒是像京城大户人家的管家婆。
这三人从许氏去世前几年,便已经过来帮着主家打理佑贤山庄及附近的一些产业,身后还跟着庄子上一群长工和下人,见马车上下来个婷婷袅袅的十四五的少女,身后还跟着个锦袍缨冠,眉目俊秀的小公子哥儿,知道是主子家的千金与少爷,齐齐鞠躬喊了声:“大姑娘,大少爷。”
胡氏夫妻是许家的家生子,在许家帮佣一辈子,年纪大了之后在庄子上来颐养天年。
而马婆子本是侍郎府的人,被云玄昶当初调过来一起管庄子的。
卫婆子在许府时,曾奶过许氏,许氏嫁到云家刚生女儿,坐月子时,她还帮忙去云家照料过,也曾见过襁褓中的云菀沁,今儿一见大姑娘,与许氏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扑上去便抓住她的手哽咽起来:“小小姐,老奴没料有生之年居然还能有机会见您一面……只可惜小姐,奴婢却只有百年后才能再见了……”
胡大川虽也是感概,却怕大姑娘不喜,含着泪花儿斥责老婆:“你这胡说八道的婆娘,说的是什么话儿,大姑娘刚来就哭哭啼啼,还以为咱们不欢迎哩。”
卫婆子却泪水开了闸,但哭不止,抓着云菀沁的手不放。
云菀沁叫初夏拿出些银子,三个管事儿的,一人打赏了五两银子加上小饰物,又分发了十两银子下去,叫胡大川去附近镇上的市集买些酒肉,做一餐好的,晚上叫庄子上的下人与庄子上相熟的雇农、猎户一同开开嘴巴荤,然后将剩下的银子平均打赏了。下人们一听,喜不自禁,心道这大姑娘还真是会做人,拢袖感激不尽。
胡大川见这大姑娘年纪还未及笄,却心中自有一笔账目,办事有条不紊,不比成年人差,又很会收买人心,连周围经常打交道的农户猎户都没曾漏掉,考虑得当真周道,略感讶异,又喜滋滋附耳劝老婆:“瞧,大姑娘这般有出息,你这婆娘哭个什么,笑还来不及了!”
卫婆子这才觉得欣慰了几分,自家小姐苦命,以为嫁个好郎君,没料最后郁郁而终,亏得女儿还算有造化,想来又是默默留了些泪。
马婆子见状,也跟在一边儿干泣了两声,眼珠子却一直在云菀沁身上下扫着。
这些年打理庄子,马婆子与胡大川夫妇表面和气,其实有许多冲突,她护短,私心重,又爱贪图小便宜,时常引乡间亲戚来庄子上做工,从中赚差价,谋利润,也曾被胡大川发现过,却打死不认。
大户人家的管事喜欢玩些猫腻并不少,胡大川也知道,见这马婆子是老爷派来的人,犯的错也不算太严重,次次碍着情面,都哑忍下来,不好管太多。
这三个老人虽都是庄子上的管事人,谁是真心,谁是敷衍,各人心中打的什么算盘,云菀沁已经大略有了一把照妖镜,并不多说,先进了庄子。
晚间,下人在主院内吃饭时,云菀沁牵着弟弟,领着初夏与妙儿、乔哥儿过去。
庄上的下人长工们没想到主家小姐与少爷竟然屈尊降贵,跑来一起吃,个个受宠若惊。
云菀沁却笑着拉着云锦重坐到胡管事身边,举起一只碗,斟满茶,以茶代酒,寒暄了几句,叫大伙儿吃得尽兴,可别辜负自己来这一趟。
一餐乡间,吃得酣畅无比。
*
酒席散去,夜朗星稀,庄子夜晚静谧而美好,只有蛙叫虫鸣。
胡氏夫妇与马婆子伺候姐弟二人离开宴席,云菀沁将弟弟安排进卧房休息,轻道:“胡管事,将庄子上的账本都拿来书房,我要看看。”
三人俱是一愣。
三人目中转瞬划过的表情都不一样,胡氏夫妇是惊讶,马婆子是有些惊慌之色。
半晌,卫婆子开了口,因对许氏的感情,对云菀沁仍是变不了爱昵称呼:“小小姐现下就要看么?今儿赶了一天的路,又陪咱们这些泥腿子老家人吃饭,到现在还没歇过呢。”
马婆子赶紧谄笑接口:“是啊是啊,要不改明儿再看吧,那账本册堆积如山的,大姑娘要不先休息吧!”
胡大川却从云菀沁脸上看到了坚决的意思,见她扫了马婆子一眼,眸中无比深意,心中有些通透了,只知道大姑娘是带着少爷来养病消暑,这下才明白,还另有目的,眼看这大姑娘做事样样门清儿,怎么会不放心,倒也不犹豫,道:“大姑娘先进去,老奴这便去账房拿来。”
书房内。
灯烛下,云菀沁一本本翻着,时而又听胡管事说着,得出一个很严峻的结论,——这些年,佑贤山庄打理的店铺并不赚钱,甚至还在不停地亏蚀。
店铺在山下的小镇上,名叫汇妍斋,做批发兼零售胭脂水粉生意,而原材料,都是从庄子里的花田和花圃里直接供应。
前几年汇妍斋的生意倒不错,甚至还有隔壁镇子的人跑来采买。
这几年不知怎的,却是萧条了不少,眼看那账本上的年度结余数越来越低,从勉强顶住成本到打不住,云菀沁的目色越来越沉。
“查过是什么原因吗?”事出必有因。
“回大姑娘的话,老奴问过几名老顾客,有的说脂粉不如以前好用了,有的又说隔壁天香斋分铺的便宜实惠多了,同样质量的一盒头油,他们家买,能擦两三月呢,咱们只能用半个来月,老奴想过降价,可叫账房先生计算过,回不了本钱哇,咱们要是降价,只怕越来越亏。不瞒小姐,咱们如今已经算是在啃老本,这事儿我也同京城的老爷提过,可老爷繁忙,只叫我们好好管着,没什么精力多管。”胡大川拢袖汇报着。
脂粉的原料,都是自家的花田花圃自产自销,这已经算是最低的成本,基本上在这个行业没人可匹,为何那天香斋的成本能更低?
难不成天香斋为了促销,宁愿亏本也要用低价吸引客人?
不可能,天香斋的老板不是傻子,用低于成本的价格出售商品,一日两日还能撑着,这么久了,还不关门大吉?!得不偿失。
还有,自家花田花圃的质量一向很好,她在家中调配方剂时,有一部分原料就是从这儿托人带的,没发觉有什么问题,那些客人,怎么会说不如以前好用了?
沉默良久,云菀沁眼中微光一闪:“胡管事,与我们竞争的天香斋,卖得最火的货是哪几样?”
“茉莉粉,蔷薇粉,百合香露,这几样天香斋听说卖得价格极低,可质量又上乘,时常卖断货,供不应求。”
云菀沁唔了一下,记在心里,转而一笑,若有所思:“这些年,庄子多亏胡管事你们三人照料了。我只知道你跟卫妈妈是管理庄子内务与汇妍斋的铺子,与客户来往比较多,那么……马婆子在庄子上主要负责什么事儿。”
“马婆子主要负责花圃的原料事务,还有部分帮工的聘用。”胡大川毕恭毕敬的地答着。
“倒是权利不小啊,这几个都是油水丰厚、重中之重的职权,她一个人全都包揽在手里。”云菀沁扬起唇。
胡大川垂下头:“当年老爷派马婆子过来管事儿,亲口吩咐的,老奴也不能说什么。”
云菀沁晓得胡氏夫妻也有为难处,合上账本:“明儿我亲自去一趟花圃。”
夜色渐深,胡大川先退下了。
云菀沁又看了一会儿账目,心中有了些底,一抬头,窗纸上肥墩墩的人影一闪。
她悄悄过去将门一拉,马婆子在外面措手不及,正好被逮着,僵了脸,却立马笑道:“嗳哟,大姑娘还没睡啊,奴婢担心第一天大姑娘择床,休息不好,特意来看看。”眼珠子却一转,瞟了房间内书桌上的账本,眼中晃过一丝焦虑。
云菀沁并没揭穿她,温和一笑:“是有些睡不着,马妈妈看能不能帮我去厨房里做些甜点当宵夜,吃饱了,兴许就会有倦意,哦对,多熬会儿,我偏爱吃粘稠点儿的甜汤。”
“好的、好的。”马婆子哪里知道大姑娘是调虎离山。
云菀沁立刻回房叫来妙儿。
妙儿到处跑惯了,手脚也利落,做这事儿,应该不赖。
附耳吩咐了一番,妙儿笑了笑,充满信心地点头,去了马婆子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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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第一章两万,以后日更,基本在早上发,若时间有改变会通知^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