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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锦杰重新坐回座位:“我知道。但现在道歉还有什么意义?让我猜猜,是不是你的主子快倒台了,你在找新靠山?”
宋岩尴尬地笑了笑:“连你都听说了?”
高锦杰冷笑一声:“我什么也不知道,无非就是狗咬狗而已。还有就是,坏事做多了总会有报应的。”
宋岩四下看看,幸亏这个时间酒吧里没什么人,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高二少,这话也就是在我面前说说,上海滩现在还是日本人的天下。”
“你可以去汇报,也可以直接抓我回76号。”
宋岩有些急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抓你小情人的事情不过是我份内的工作,在其位谋其政,不然我怎么办?再说,你也打过我一拳出气了,我可完全没还手啊。”
高锦杰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眼,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宋岩招手让侍应生又给他们各倒了一杯:“你真把小傅赶走了?”
高锦杰嘴角掠过一丝苦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小子,太天真了,谁知道哪天又会惹出什么事儿。也许他是个很不错的床伴,但要整天跟在后面收拾残局,谁都会烦。”
宋岩理解地点点头:“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你想干什么?我的人,就算我不要了,也轮不到你。”
“随口问问而已,上海滩就那一个漂亮男人啦,真是的。”宋岩不满地回了一句。高锦杰把酒杯一推,起身离开。
过了没几天,高锦杰听到了李士群死了的消息,而且是被日本人给毒死的。他正在考虑着什么时候把傅翊君接回来,周佛海又找上门了。虽然对周佛海给自己找的那个政治保卫局里的职位没有任何兴趣,但看在上次人家帮了自己那么大一个忙的份上,他还是很客气,谢绝得非常委婉。
“高先生,你还是多考虑几天吧。”周佛海不疾不徐地喝着手里的龙井:“你现在反正也不去工厂了,还不如做点正经的事情。再说,这戏要演得恰到好处方能达到效果,太过就假了。”
高锦杰明白自己永远不是这个老狐狸的对手:“周先生,你有什么话还请直截了当地说。”
周佛海笑眯眯地放下手里的茶杯:“那我就直说了。其实我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我这里有戴笠和你大哥带给你的口信,你想先听哪个?”
高锦杰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周佛海好整以暇地迎着他的目光:“很难理解吗?实话说,我之所以这样,一来,家母在重庆,戴老板一直招顾得很好,二来,仗打到这份上了,停战不过是个时间问题,人都得给自己留后路,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那次在唐生明家,你去他书房,到底是做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高锦杰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但表面上还是保持着震惊的神情,这半年来听到看到的都是这些人之间的相互倾轧,就算自己在政治上再白痴,也渐渐明白了唐生明在苏州对他说的那些话的含义。
“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高锦杰表现得像是落在陷阱里的困兽,无奈地问了一句。周佛海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倪端来,于是说出了一个地址:“你明天去后,就明白了。”
第二天,高锦杰来到老西门文庙附近的一家古旧书店,见到的居然是老熟人赵纬。赵纬现在一身棉布长衫打扮,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比原来大了十几岁。
“你怎么,还在上海?”高锦杰吃惊之余,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胆量。赵纬把他领进里间:“没办法,76号监视得很严,我们的人损失非常惨重,人手总是不够用。高先生,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不会把你卷进来,只是这次机会很难得。”
高锦杰听这些话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他挑了下眉峰,从赵纬手里接过茶杯,发现他左手没有了两根手指,从伤口看,受伤的时间应该不算长。赵纬察觉到他的目光,苦笑了一下:“有次在一条小巷子里被几个特务追杀,让弹片给削掉的。”
虽然赵纬说得轻描淡写,但高锦杰能想象出那有多疼,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对方坚持下来的。赵纬对他的走神似乎毫无察觉,拿出一个打火机递过来,高锦杰认出就是上次一样的微型照相机。
“不是多么高难度的工作。你要进的这个政治保卫局和76号性质一样,不过它的总部现在在南京。每个星期四,会从南京转到你那里一个灰色的文件夹,你把那拍下来就可以了。当然,那文件到你手里之前是经过了很多道检查的,他们不会发现有什么问题,这样你也安全许多。然后在第二天早上,交给愚园路迪化路口那个烟纸店的小老板。”
“就这么简单?”
“虽然简单,但也很危险,你不能大意。李士群死了,76号也土崩瓦解,日本人却不会掉以轻心。如果哪天那个老板失踪,你就赶紧想办法撤离,也别再来这里。”
高锦杰接过打火机,放进口袋便离开了。
在周佛海的安排下,高锦杰真的进了汪伪政治保卫局在上海的分部。事情也如赵纬所说,到了周四那天中午,有份灰色文件夹放在他办公桌上,他看了看,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治安事件。午饭后,他反锁上房门,把里面的内容拍了下来。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他难免有些心惊肉跳,直到第二天早上,借着买烟的机会,和那个烟纸店老板交换了手里的打火机后才算安宁下来。
十一月初,宋岩也到了这里,办公地点就在高锦杰的楼下,这让高锦杰着实紧张了一阵子。过了大概半个月,看宋岩对自己还是以前那副老样子,他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
这天早上,高锦杰刚到保卫局不久,便接到宋岩的电话,说自己不知道昨晚吃坏什么了,现在肚子痛得起不了床,请高锦杰帮忙把他的顶头上司送去火车站,那人要坐火车回南京。高锦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宋岩在电话那头有气无力地说尽了好话,高锦杰算是勉强答应。
三十六、火车站这种地方,高锦杰平日很少来,印象里这里总是乱糟糟的,背着大包小包的流民,拖儿带女,拥挤不堪。今天上午的车站前同样混乱,这位和高锦杰同姓的官员,级别也不算低了,警察在入口处用人墙划出了隔离带,但力度远远不够。
眼看就要到那个隔离带了,他们这个由四辆汽车组成的车队就是无法靠近。那位高姓官员不耐烦地看看手表,说不如下车走过去,免得耽误时间。还不等高锦杰回答,一个拉着几个大麻包的平板车在他们的车旁侧翻,这下,他们不下车步行都不行了。
坐在前面的司机先下了车,正准备打开后排座的车门,就听到一声枪响,司机头部中弹向后倒去,紧跟着一阵密集的枪声,顷刻间车站前乱成一团,一片人仰马翻。高锦杰很快从震惊中冷静下来,俯下身体,试着想打开车门,却被麻包堵得死死的推不开。还好,高姓官员对这样的场面似乎司空见惯,已经猫着腰从另一边下了车,高锦杰跟着也钻了出去。
警察们虽然找到了开枪的方位,无奈那些人混在人群中,不但没有发现目标,还被人群冲散了隔离圈。又是一声枪响,近在咫尺,高锦杰本能地把那人扑倒在地,过了大概半分钟,他发觉那人已经没有了气息,鲜血在两人身下散开。高锦杰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近过死亡,他下意识地爬起来,后退了一步,再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顺着枪口朝上望去,看到了一个惊呆的面孔,还有离这人身后不远的薛明骅。
时间仿佛停滞了,周围嘈杂的声音也在瞬间消失,高锦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对面的枪口缓缓放下。这时有人大喊一声“汽车漏油,要爆炸了”,高锦杰回过神,拉起那人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很快后面就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气浪把他们掀了出去。高锦杰手疾眼快,抱起那人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爬起来,拉着他的手,混进人群,离开车站。
跑出很远了,高锦杰才拦下一辆黄包车:“去国际饭店。”
上了黄包车,高锦杰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紧紧搂在对方腰上,仿佛只要一松手,那人就会立刻从他身边消失。到了国际饭店门口,高锦杰掏出钱夹抽出一张钞票,塞进车夫手里,把那人从车上拖下来,连拉带拽地进了饭店。在饭店大堂,为了不让别人怀疑,他牵起对方的手,在前台开了房间。
在电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