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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慎的个人课题也在按部就班向前推进,与华鼎松师生相得,彼此都深感有福有缘。
洪要革在中央召开的各界杰出人士迎新茶话会上,作为民间企业家代表,再次得到最高元首接见,洪家的乌金事业自是红红火火,更上一层楼。
与这一切相比,洪鑫垚洪大少却陷入了某种难以启齿的巨大苦闷之中,日渐阴沉憔悴。旁人皆以为他浪子回头改邪归正,学习压力太大逼成这样,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一股浇不灭的邪火日日煎熬烧烤所致。起先这股火没明着着起来,不过几缕黑烟几点火星时不时燎一把烫一下。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添了柴加了油,再也灭不下去,闷在心里越烧越旺,烧得皮肉骨头滋滋作响。
他想,大概真的是学习太紧张了。借口劳逸结合,期末考试刚结束,洪大少便召集狐朋狗友一起休闲娱乐。散场的时候,梁若谷看他黑着脸,揶揄:“这是操劳过度呢还是力不从心啊?”
洪鑫垚反击:“有人从来光说不练,才是真的力不从心吧?”
梁若谷掸一下衣角:“少爷我出淤泥而不染,你个俗人不懂。”
洪大少出乎意料地没接着抬扛,闷了片刻,忽道:“你说……老想上一个不可能的人,是不是……有毛病?”
旁边另一个接道:“我他妈还成天想上香源美代子呢!”
香源美代子,是东洋国鼎鼎有名的艳情片女亻尤。
又一个道:“切,这点出息!不可能要努力变成可能嘛。你再混得好点,想法招来上一回呗。不过听说香源都三十多了,等你混出头,只怕五十都有了。”
那俩性致勃勃讨论起美代子,洪大少绷着脸,不知在想什么。梁若谷好奇地瞅了半晌,估计问不出来,干脆憋着不问。
临到分手,洪鑫垚又冒出一句:“梁子,什么时候方便,我想再去你们‘琼林书院’逛逛。”
“怎么?当义工啊?”梁若谷摇头,“你不合格。”
“参观学习,不成啊?”见对方一脸揣测,补一句,“你以为少爷我稀罕你们那些酸不溜丢的假古董?不是我想看,是方书呆想看。”
梁若谷忖度片刻:“正月十五有个灯谜会,人多眼杂,你十四来吧,正好还没开学。不过,”停一停,“那天我可能有客,你别坏我事。”
“什么贵客,值得梁大才子这么上心?”
“你要运气好,看见就知道了,现在不能说。”
晚上,洪鑫垚调出手机里某张照片,盯着瞧了许久。如果眼球真是面凸透镜,屏幕肯定能被他瞧得冒烟点着烧起来。
拨出一个号码,语气沉着淡定:“喂,有两个好消息,先听哪一个?”
方思慎没想到他会打电话,有点意外,又十分高兴:“你好!什么好消息?期末考试考得不错?”
“那不算。”
“啊,那是什么?”
“是洋鬼子发了信来,原先胡扯的那个什么‘古代君臣恋情研究系列’,他真的打算开做了,第一篇就是关于太史公和孝武帝,说是会提我的名字,还有稿费可以拿。”
方思慎呆了呆,失笑:“倒也不算无功受禄……”
“还有,黄帕斜街的胡同院子大面上快修整完了,预备年后开始内部装修。我想再去看看‘琼林书院’怎么弄的,上回没存这心思,看得太马虎。约了正月十四,你去不去?”
方思慎算算时间,爽快答道:“好啊,我去。”
第〇四二章
方思慎下楼,没见洪鑫垚惹人注目的大个子,不禁疑惑。背后两声汽车鸣笛,他压根没想到与自己有何关系,只顾四处扫视。
“喂!这里!”洪大少无奈,只得打开车门,探头嚷一嗓子。
方思慎吃惊:“你怎么……”
“上来再说。”
崭新的黑色“骁腾C3”轿车,经典低调,市价不足百万。出现在学生宿舍区,还是引来不少围观揣测的目光。
方思慎对名车豪宅之类的信息天然迟钝,惊奇归惊奇,依言坐了进去:“你会开车?你拿执照了?”
“嗯。”洪鑫垚熟练地启动加速,一个潇洒倒车,往校门开去。“是老头子给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技术早就跟着包叔练熟了,生日却要下个月才过,礼物提前拿到手,借了本面目模糊的执照,迫不及待把车开出来显摆。
“什么时候过的生日?”
一个谎言永远需要更多的谎言来遮盖。洪鑫垚只好说:“刚过。你要补送礼物吗?”
方思慎平生不愿欠人情,偏偏不知怎么搞的,欠了身边的少年一屁股人情债。然而对方总给他一种不还也完全没关系的错觉,以至于让这方面神经粗糙的他经常忘了欠债的事实。被洪鑫垚这一问,不禁觉悟了几成,有点不好意思:“你想要什么?十八岁,是大人了,确实应该纪念一下。”
洪大少歪着头:“我想想啊,你先欠着。”
“假期怎么样?”
“还行。老样子,闹哄哄的。”
“补习班呢?”
“不去了,找了三个家教轮流补课。”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频率不高,句子也简短,间歇性的沉默于是变得很长。倒丝毫不见尴尬,反而别有一种宁静安逸。方思慎忽然明白见面后就一直存在的奇怪感觉是什么了:洪鑫垚话变少了。不再像过去毛毛躁躁喳喳呼呼,油腔滑调嘻皮笑脸,难得片刻安宁。
只是少说几句话,整个气质都变得深沉内敛,仿佛一下子成熟了很多。
回想起来,距离上次的暴躁别扭,不欢而散,仅有两个月而已。也许,成长就是如此,由量变而质变,不经意间,实现了飞跃。
不由得侧头观察一番。过去洪大少也像他的同学玩伴一样,总有几缕过长的头发耷拉到眉毛底下,扭头的时候一甩一甩;校服外套里头经常扯出长长短短几层衣摆,印着另类怪异的图案花纹。今天却大不一样:头发变短了,长袖T恤外边罩件米色毛衣,看上去清爽又稳重。
洪鑫垚被盯得心里发毛,强作镇定:“拐弯了,坐稳点儿。”
晚月河畔一片花花绿绿,近了才看清楚,树枝上全绑着粉色绢花,路旁挂满彩旗灯笼,河面设了小型冰雕,电线拉过去架起了霓虹灯。明明隆冬季节,肃杀天气,硬生生整出满目华彩流光,春意盎然。
停车场上空荡荡的,另有一辆小轿车停在那里。洪大少认出车型,心中吃了一惊。方思慎却没注意,指着河面上的冰雕:“纯净透明本就是美,挂几条彩灯一定更好看吗?我真不觉得。”
往前走,碎石小径沿途古树,书院朱漆大门及两侧的青砖古墙,均未能幸免,绢花彩灯一匝又一匝,缠满了身躯。
方思慎道:“其实没有这些东西,古木残雪、朱门碧瓦本身已经足够好看。倒不是说人工装饰一定不好,灯谜会这种活动,应的是繁华热闹,要的是市井人气,非弄到山水之间,终归不伦不类。”
洪鑫垚点点头:“放心,我肯定不让他们这么糟践东西。”
“那地方你说了管用么?”方思慎并不知道黄帕斜街的院子已经到了洪大少名下。
“管用。”
为了迎接十五灯会,这一天书院放假,十分清静。几个工人正架着人字梯往假山上拉彩灯,另有两个不知哪里来的游客在走廊瞎转。保安从耳房出来盘问几句,听说找梁若谷,指指后院,依旧缩进去烤火。倒是走廊里的人回过头,将他俩好一番审视。
方思慎有点奇怪,也没在意。洪鑫垚装作没在意:“不用着急叫梁子出来,咱们看咱们的。”
这一趟没有外人,两人说说瞧瞧,方思慎不必顾忌,把自己想法和盘托出。他虽然不做古代建筑研究,对古典审美的执着却渗透到骨子里。洪大少在方老师面前向来不怕丢脸,凡有疑惑便打破沙锅问到底。方思慎于是连比划带举例,解说何处当虚,何处当实,哪里要“隔”,哪里要“透”,什么地方以人工为重,什么地方用天然为主,四季天时与四方地势如何互补,五官感触与声色景象如何交融。直言不讳,把个“琼林书院”批评得体无完肤。
走到内院,后边两人也跟了上来。方思慎没发觉,洪鑫垚装作没发觉。隐隐听得竹林后几声说笑,飘飘忽忽,并不真切。洪鑫垚眼珠一转,抓住一株竹子猛摇几下。竹叶上没化尽的雪屑簌簌抖落,大半洒在方思慎脖子里。
“啊!”方思慎被凉得一个激灵蹦开,欲要报复回去,又好像太过幼稚。瞪洪鑫垚一眼,扒开衣领往外掏雪。
洪大少嘻嘻笑着,伸手过来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