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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李斯谚一愣,看着施以永一愣神,顺口答,“最外面这个,长按聚焦,松手拍照。”
“哦。”施以永点点头,从李斯谚手里抓过照相机,退后两步,就着船舱一侧的舷窗给李斯谚拍了一张。这个照相机果然是新鲜玩意,不用调光圈就自己聚焦了,还自动闪光。
李斯谚先前没察觉,被施以永顺手抢了照相机,正瞠目结舌,施以永就照了下来。看着画面,施以永皱起眉眉,却没评论,直接将照相机交还给李斯谚。后者苦笑着看画面上傻兮兮的自己的相片:“小哥,我是要拍船,不是拍人啊。”
施以永显然没想到,又皱了皱眉:“抱歉。”他顿了半秒,再加了一句:“要拍船随便;不能进动力室;到船头了小心别掉下去。”
李斯谚还没明白“动力室”在哪里,就听见一声哨响,施以永随即超船头走去,不一会儿船便开了。
暮春时节,水急得很,船行得也不稳。李斯谚在船舱里转了一圈拍了十来张张,船身在晃加上光线太弱,效果都不太好。
两个小女孩儿不知什么时候围到了李斯谚身边,似乎对他挺感兴趣。八九岁的小女孩儿长得可爱,衣服不是什么好牌子,艳丽的颜色穿在小孩子身上也挺新鲜的。李斯谚心里一动,便蹲下来给小女孩儿们给她们拍照。两个小孩子也不怯场,摆出来电视上看来的pose,身板儿也学了个七成像,逗得李斯谚直乐。
李斯谚好奇这船上人少,女孩儿里的小姐姐便认真地开口了:“那边修了钢筋大桥咧,好多人改走桥过河啰。”又指着两岸稍微高些的建筑物,一一给这个照相的大哥哥介绍这是河东的市区最高楼,那是河西新修的百货大楼。
等到船接近河西的江堤了,李斯谚便照着施以永的吩咐朝船头去。风浪更紧了,船身摇摇晃晃的,李斯谚几乎站不直。过了一扇生锈的铁门,他便看见施以永站在船舷边,手里握着一根极粗的麻绳,朝岸边甩过去。
施以永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色短汗衫,胸口和下襟沾了些机油;裤子是蓝色工装裤,膝盖部分洗得褪色了。他的手臂露在秋初微凉的劲风里,握着麻绳的右臂肌肉绷得死紧。麻绳两端各垂了一个绳圈,李斯谚猜那是跟海上轮渡用的锚差不多的东西,套住岸上的桩子便能固定住渡船。
渡船的轰鸣声更大了,然后忽然熄了下来,紧接着李斯谚便听见船头撞向渡口台面下挂着的塑胶轮胎的声音。船身整个一震,李斯谚几乎站立不稳。这时候也管不得锈迹了,他紧紧扶着舱壁,又看向施以永。
施以永倒是像生了根似的稳稳站在甲板上,左脚迈出一步,虚蹲下来,右手顺势将麻绳朝着渡口铁桩子前方抛出去,勾好的绳圈在大风里飘开小半米,恰恰套进了铁桩。施以永随机蹲下身将麻绳这一头套在船头的铁桩上,渡船这才算靠了岸。
渡船船头离渡口不到半米,李斯谚轻易跳了下来,又看到船上两个小女孩儿中小的那个也跑到了船头。他正准备伸手去抱,那小女孩儿已经自己跳下来了。李斯谚伸出的手转来摸摸自己鼻子,俯身问小女孩儿:“小姑娘这么勇敢,自己下船啊?”
小女孩儿瘪起嘴:“阿姐跟阿婶都走大门呢。”说着,手一指舱门的方向。
李斯谚跟着看过去。就是李斯谚险些落水的位置,舱门与渡口仍隔着近两米的距离,大的那个女孩儿和妇人都纵身一跃,手抓着渡口铁栏杆就过来了。他顿时汗颜。
再回头,施以永也下来了,同行的还有个中年人,两人用方言商量着什么。施以永似乎察觉了李斯谚的视线,侧头瞟了他一眼。李斯谚来不及辨别那是什么意味就先公式化地回了个笑容,目送他走进渡口的检票室。
四
李斯谚在河这岸的堤上来回走了几公里。
今天风大,对于轮渡不算好,对于拍照,本来也不是什么好条件,偏偏江城这么一座边陲小城竟在这种天气下显出肃杀的气质来。李斯谚到过的地方绝不算少,可这种气质,只在那些被战争一次次摧毁又重建起来的城市才有。
李斯谚不是个艺术家,他只是对摄影有兴趣而已。
小时候他的照片也上过展览,被夸过有艺术天分,只是渐渐大了,念了高中,他便渐渐放弃了摄影。也有长辈对着那挂满卧室的少年比赛上的获奖作品惋惜说国内大环境不好,影响他这么个摄影天才了了,李斯谚每每只是笑,不说话。少年比赛,能比些什么呢?那个年代,只有他这样的家庭才用得起好相机,订得到国外的摄影刊物,抓得到合适的主题,与他所谓的天赋毫无关系。
起点决定经历,但天赋决定高度。在发现自己对艺术的感知不足以支撑自己前进之后,李斯谚便放下摄影,按部就班学习、工作、立业,下一步,便是安家。对摄影的那一点点感知能力,几乎要在这样的生活中消磨掉。
然而这唯余的爱还是驱使李斯谚回忆起五六十年前发生在这个小城的战争,手上快门几乎没有停过。照片一张张拍下来,他几乎忘了时间。
李斯谚订的旅馆在河东的市区。眼见着天色晚了,仍然意犹未尽的他也只能往回走,重又到了轮渡渡口。回时不比来时幸运,船尚未从对岸启程。闲着无事,李斯谚便跟售票师傅和轮空的船工们唠嗑起来。
与人交流算是李斯谚的老本行,这些师傅又不比船上的小女孩儿,在江城待得时间相当长久。十几分钟聊下来,李斯谚将那位伯伯要看的故土乡情的信息打探出来了许多。
“江城老城区在河东,你讲的北堤巷又在河西北边边上,远得很咧!”
售票师傅咧开嘴露着一口常年吸烟熏黄的牙爽朗地笑起来:“细伢子,怕是你要迷路撒。”
“哎嘿,难说!”李斯谚跟着笑,“那‘慢慢悠’能到不?”
“慢慢悠”是昨儿他在路上打不到车,退而求其次搭乘的交通工具。跟四川的人力三轮车差不多,加个顶棚便出来揽客,挺有意思的。
“到不了咧!”接话的是个中年船工,李斯谚记得他是之前跟那个船工小哥一起下船的,旁的船工管他叫大副,“北堤巷边边上就是田了,‘慢慢悠’过不去。”
“那我岂不是要找个导游啦!”李斯谚打趣。船工们哄笑起来,一个笑话他大城市的细伢子就是娇气,一个自告奋勇不轮班了带他去,请他一包烟就行,于是又是一阵哄笑。
李斯谚跟着笑了几句,觉得整个神经都舒展开了。他将眼瞥向江面,便看到即将靠岸的渡船。
李斯谚同他以前的同学们一样是个近视眼,好在度数不深。他戴着眼镜,隔着被风吹得模糊的镜片,首先便看见船头站着的施以永。
他在劲风中直直站着,隐约有几分沧桑的气质,手上紧握的不像是麻绳,倒像是什么武器,用以扞卫他的家园。
李斯谚心中一动。
他知道有人不喜欢拍照,平时也因此不太拍陌生人。只有这一回,他举起相机,毫不犹豫地拍下了施以永套上渡口绳的一幕。
五
施以永买好了饭便去付钱,看见墙上价目表,愣了一下,摸出裤袋里卷成一卷的纸钞慢慢数着。
他是来给大副交急诊费的。
大副年前总嚷着肚子里涨得疼。他们这些船工都忌讳求医,有个什么小病小灾的都扛过去。有个老船工鳏夫,过年没家回,跟他们一块儿过,结果喝多了,酒精中毒送到医院,立马便认为是平生之耻,再不沾一滴酒水。
大副性情直爽,更是如此。施以永劝了几次,大副不仅不听还反问小施是不是嫌他老了不肯孝顺他了。虽然是玩笑,施以永也没法接口,只能暂时按下不提。
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儿,自己在小医院里挂了个号问了这个症状。那医生看起来还不如施以永年纪大,但戴副眼镜儿,是个文化人的样子。医生推推眼镜,很严肃地要求他赶紧做检查,很有可能是肝癌,即使不是,也是肝硬化结节。
施以永高二没念完就辍了学,但至少还知道什么叫“癌”,当即心里一跳。他准备回去拖大副做检查,可大副怎么也不答应。
没过两天,大副又喝多了,呕血,不省人事。
施以永接到急救中心的电话就,下船就要往医院赶。还是管理处的大妈提醒他先去拿钱。办完手续交完钱,身上现金只剩下十来块了,施以永琢磨着要去给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