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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答应了。
但是翌年元旦老白仍然出现在下岗职工的名单上,我不知道父亲何以如此绝情,后来他们告诉我,农机厂其实已在筹备着破产,所有的职工都要下岗,谁先谁后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他们告诉我:“你爹就是个混蛋。像你爹这样的个个都是混蛋。”
我当然知道。
我还和小白见面,见面也谈到老白下岗的事情,她从不埋怨我父亲。她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品质,绝少会让她去埋怨别人。她问我考哪所大学,我说凭我的烂成绩,大概只能考考大专了。她说:“你考什么学校我就考什么学校。以后还能常见面。”
那年春节,我父亲大年初一在厂里值班。当时工厂停下,厂里没有人,我父亲独自在办公室看过期的报纸。老白走了进来,他用一个痰盂套住了我父亲的头,用一把剔骨刀在他胸口扎了六刀。血溅得到处都是。行凶之后,他反穿着棉衣走出厂门。
他回到了家里。几乎是同时,厂里的门卫发现了我父亲的尸体,第一个电话是报警,第二个电话打到了我家。门卫不是心理医生,他很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母亲:“夏厂长被人杀了。”讲完又添了一句,“老天有眼啊。”
很久以来,我一直无法理解老白。为什么他要行凶杀人?下岗已成事实,杀人并不能改变什么。但这个问题不如另一个问题更为费解:为什么他要把一个痰盂套在我父亲头上?
是为了阻止我父亲叫喊?
是为了让我父亲无法辨清方向?
是为了当年他把我父亲从抽水马桶里拽出来?
无从考证。
老白成了英雄;我父亲因为被杀而获得了一笔保险赔偿,够我读完大学;我母亲于两年后改嫁;我于一九九八年考取T市工学院,一九九九年的秋天,我在学校里诧异地看到了小白,我们相对无语。
那个杀人之夜,我母亲接到电话并瘫倒在沙发上的时候,我犹不知事情的原委,只感到一阵寒意,预感到出了大事。这时有人敲门。我去开门,小白站在门口。
她告诉我:“我爸爸把你爸爸杀了,刚才他跳楼自杀了。”
这是我对咖啡女孩讲的最后一个故事。现在我回到了麦乡,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答应了要去找她,恐怕很难完成这个任务了。这个故事我对她说用一刻钟的时间可以讲完,事实上我讲了很久很久,那天我从医院把她送到火车站,整个路上我就在讲这个故事,现在它结束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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