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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零自己不喝啤酒,这是他今天临时想起,为张峥云定的。
大概是夜晚的缘故,张峥云看着和白天明显不同了。丁零有种错觉:张峥云现在正坐在一个看不见的玻璃罩中,一不小心打碎罩子的话,就会割伤他。
丁零心里一紧。他怕张峥云看出他的心思,忙笑说:“你真是大少爷,不是现成的东西就不知道怎么吃了。”他去冰箱翻了翻,边拿出素材,边问他,“肉粥吃不吃?”
张峥云听到有“肉”,就说“好”。
丁零用高压锅煮粥,煮了七、八分钟,将切好的皮蛋、猪肉香肠和葱姜放进去。又煮了会儿,放入第二波皮蛋丁和腌萝卜条块。
他颇会做菜,一碗皮蛋瘦肉粥做得大大咧咧,但粗中有细,尤其加了萝卜条后,口味有软有硬,有了对比,也更有滋味。
丁零给张峥云盛了一小碗,刚想放麻油,忽想起他讨厌麻油,便改拿了瓶老干妈,让他自己斟酌添去。
鼓捣半天,他自己也饿了。但他接下来还有两部微电影要拍,南麒麟的片子也需要定妆,所以不能在晚上乱吃东西。冰箱里有做好的饮料,他随手挑了杯胡萝卜和优酪乳混合打成的汁,坐到张峥云边上。
张峥云埋头吃粥,痛快地往碗里加着老干妈。
丁零看着他吃,忽然意识到自己喝的东西太小儿科,脸上不觉一红。
张峥云问他:“你怎么不吃?”丁零如实相告。张峥云笑笑:“你到底怎么会当演员的?”
“一开始,自然是为了钱。后来,发现自己挺适合这行,无论戏里戏外,都能够如鱼得水。再加上又有了一占鳌头的志向,所以,就演下去了。”
张峥云说:“你该入这行,你天生是干这个的。”
丁零微微一笑,当成是他对自己的肯定。
张峥云三两口就把一小碗粥吃光了。他舔舔嘴,有些寂寞地看着空碗,良久不作声。他的眼神微微波动,想到以前自己在法国的时候,写剧本写到深更半夜,一个人在厨房找东西吃,安娜总会事先在烤箱里放上一到两种点心,供他饱腹。亦枫和亦石很馋那些点心,有时会趁安娜不注意,偷偷吃点一个角……
他至今不太能够相信,那样安稳美好的生活,已经没有了。到底怎么会这样?他的亦枫,还是个没念小学的女孩子,他为她假想的一千种未来中,没有一种是这样的。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提醒自己:别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又要魔怔了。
丁零自己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孩子,体会不到张峥云的痛苦。他恍惚能感受到一些,然而太过虚幻,像是自欺欺人的痛。他只能心疼他。
他很小心地伸出手,落到张峥云头上。张峥云歪过头,脸颊在他手腕上摩擦了一下,他哽咽着说:“我好像做了个噩梦,然后就一直留在梦里。”丁零抓紧了他头发,说:“你别难过,这不还有我吗?”
张峥云苦笑了一下。他将椅子推离桌边,一伸手,将丁零抓到自己大腿上。
丁零惊呼了一声,脸色苍白地看着张峥云,见他似乎没事,才松口气,又忍不住抱怨他:“你小心些,伤还没全好。”
张峥云抱着他。丁零不重,也绝不轻。他的手指隔着薄薄的睡衣裤,可以感受到下面肉体的温暖与搏动,活生生的。自从妻女出事后,他躺在医院床上,在黑暗中载沉载浮,他的救命稻草,竟是这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经历生离死别、人事无常后的一次冲动,还是十年欲望的剥现,他只知道自己想紧紧抱住这人,想听他的心跳,听他的呼吸,听他没皮没脸地叫自己“峥云哥哥”。他甚至不想和他□,单和他亲近就好。
家里不堪纷扰,他第一时间就为自己找到借口,躲到这里来舔舐伤口。
丁零被他抚摸的有些动情。他不喜欢看到脆弱的张峥云,更不喜欢自己心底被他卷起的激烈而混乱的漩涡。在他最爱张峥云的时候,他就知道:两个人以后不会一起过日子。就算他曾经抱过些微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张峥云留下一张仅写着“再见”两字的字条离开后,也彻底烟消云散了。但他仍旧是他最爱的人,最尊重的人,是他的理想,他的高山。他爱他,不能忍受他为别人痛苦。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手□张峥云的头发,问他:“想要么?”
张峥云无所谓。他点点头:“我还使不大上劲。”
“没关系,我来做。”
于是张峥云躺到开着地热的地板上,享受丁零一系列的服务。丁零双手撑着地板,在他身上缓慢坐下时,他仿佛看到他光洁的后背上生出黑暗的翅膀,翕合间,染血的羽毛纷然落下。他摇晃得越激烈,羽毛落得越汹涌。他们仿佛在有血盆大口的恶兽看守的末日陵园里□。舍生忘死。
他们一起来到□。然后丁零像棵被雷劈倒的树,落在他胸口。他脸上满是泪,泣不成声。
张峥云感到自己的东西正从他身体里滑出来,不由叹了口气。他一边搂住他温柔亲吻,一边问他:“你又哭什么?”他的声音,温暖而干燥。
丁零抬起汗湿得恰到好处的脸,幽怨地看着他。他说:“我不知道,我可能被你传染了。”
张峥云又亲了亲他红艳艳的唇,依稀尝到了胡萝卜和优酪乳的味道。张峥云心想:“真是活生生的。”
这晚,他们像动物一样四肢交缠,在地板上躺到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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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宏如有段日子没见丁零了,他意识到丁零有点故意躲避自己,可能上次做得有些过分了。好不容易丁零答应出来一起吃顿午饭,他特意包了翔凤斋,讨他欢喜。
翔凤斋是仿明清风格的院落,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院落里,散布了皇城味十足的汉白玉雕和石雕。供应的,偏偏又是法式大餐。
丁零最爱这种不中不西不伦不类的风格。他自己穿衣也如此,黑色紧身衬衫下面配了条黑色吊裆哈伦裤,随便往哪儿一坐,就是刚从时尚杂志上走出来,睥睨潮流的模样。
他点了牛尾汤、沙拉、鳕鱼和鱼子鹅肝蒸蛋。每份都只有喂鸽子似的几口,可他连这几口也吃不完。就鱼子鹅肝蒸蛋做得好玩:蛋杯中放了大半个被挖空的鸡蛋壳,里面填了鹅肝蒸蛋,自己拌鱼子酱吃。丁零拌了半天,吃了两、三口,就照例推给刘宏如了。
刘宏如来者不拒。
丁零用眼角余光看他,觉得他发胖了,身体裹在中山装里,把衣服绷成一段段的。他脸上皮肤也松了不少。
刘宏如近来心事很重,但进来后,就不断说着趣闻,逗丁零开心。丁零却不怎么开心。
刘宏如也注意到了。他起先想假装不知,糊弄过去,但丁零连掩饰都马马虎虎,板着张面孔,一丝笑意也无,他就装不下去了。他把叉子往盘子上一放,身体向后一仰,笑问他:“你是怎么了?”
丁零低着头,对桌上大半盆牛尾汤看了半天,忽然抬头说:“我看,我们算了吧。”
刘宏如一愣,吃惊地看着他。丁零自己也一脸惊讶,没料到这句话原来这么简单就能出口。出口后,他心里一阵轻松,仿佛卸掉了个大包袱。他不自觉地挺了挺背脊。
刘宏如似乎受到很大打击,但仍努力维持风度。他淡淡地说:“我哪里不好么?你说,我改。”
丁零摇摇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我厌倦了我们现在的关系。都好几年了,我想,你也该玩腻了。”
刘宏如嘴角猛地抽动了一下,他似要站起,又逼自己坐下,恨恨不已地看着丁零。他说:“其实,是因为张峥云吧?”
丁零紧盯着他,说:“你什么意思?你调查我?”
刘宏如拿起桌上白葡萄酒喝了一口,想安定下自己的情绪,但嘴唇沾湿后,他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他一甩手,将杯子摔了出去,人也随即站起,抓着丁零胳膊,将他抵在落地长窗上。丁零出其不意,又挣不过他,惊呼了一声。
刘宏如眼睛充血,气得不行,他吼说:“不错,我就是调查你了,怎么样?我掐着你拍完一部戏,在家休息,努力调整我的作息时间,一次又一次找你,你次次拒绝。我能不担心吗?我查了就是查了。我自己有妻有子,我也不会约束你交朋友。这些年都是这样。你倒说说: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说分手就能分手了?”
丁零很怕别人对他采用暴力,尤其刘宏如向来那么温顺。但他今天也不知怎么,豁出去了,大着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