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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当即决定,剩余的十二个人,从此刻起,无论做什么事,哪怕是去上茅厕,也要聚在一起,防止落单的情况出现。胡客被视为刺客道数十年一出的奇才,与之对决,单个个体势必落于下风,但如果将十二个人的力量集中在一起,对付胡客,就有了相当程度的胜算。
这一晚,十二个人紧绷着神经,聚集在偏屋之中,轮流守夜,不让胡客有任何可趁之机。依靠严丝合缝的看守,一直到天亮,都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出现。
一夜无事,反倒令黑衣人更加担心了。胡客是怀揣着复仇之心来的,但他却能忍住仇恨,蛰伏整晚,如同一只张开血口吐着信子潜伏于草丛深处的毒蛇,哪怕猎物近在咫尺,但只要最佳时机没有来临,就绝不会发动致命的一击。越是冷静镇定的敌人,就越是可怕。
长时间留守在倪家坳,和藏身暗处的胡客干耗下去,绝非长久之计。所以天亮后,经过又一番合计,十二个人决定,即刻离开倪家坳,赶往南方。刺客道的势力集中在南方,所以大部分的青者都在南方活动,十二个人这样决定,是要寻求庇护的意思。
日升日落,赶了一天的路,傍晚时分,十二个人来到一个叫茅革集的地方。人不休息,马也要休息,于是十二个人在此过夜,住进了镇口的客栈。掌柜见一群人进了客栈,本以为来了一单大生意,热情洋溢地迎上去,没想到十二个人却只要一间房。掌柜的热脸顿时有如六月飞霜。
晚上睡在二楼的客房里,十二个人仍然轮流守夜。
但是到午夜时分,还是出事了——客栈失火了。
和汉口大智门的四海客栈一样,火也是从厨房里烧起来的。因为是午夜,忙了一天的伙夫和小二都睡下了,无人控制的火势越烧越大,最终蔓延至整家客栈。滚滚浓烟中,刺客道的人迅速从房间里撤离,然而聚到客栈外一点人数,却发现少了三个人。
“果然跟来了!”
黑衣人神色凝重,这少了的三个人,多半已在刚才的混乱中惨遭毒手。看来茅革集也非久留之地。黑衣人一招呼,剩下的九个人从马厩里牵出坐骑,连夜向南方赶路。
至黎明时分,经过一片果林时,一个叫陆横的青者,在压抑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无法忍受下去了。
“你们先走,我一个人留下来对付他!”
往常都是让别人承受死亡的恐惧,而今却彻底颠倒过来。陆横不想再逃了。横竖是一死,与其在逃跑的途中死得不明不白,还不如正大光明地与胡客对决而死。
黑衣人了解陆横的脾气,没有勉强他,带上其余的人速速离开了。
陆横一个人留了下来。
他手握一对吴钩,立在果林中。
晨曦穿透枝桠的间隙,洒满他的全身,将他的影子扯向西方,拉得斜长斜长。
“出来吧!”陆横横眉怒目,“我知道你就在附近!都说你是兵门的后起之秀,难道就只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吗?”
他浑厚的话音刚落,一条魁伟的身影,从一株树后转了出来。
陆横斜仰起头,眯缝双眼,望向初起的朝阳。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欣赏人间的日出了。他有些留恋地多看了几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紧了紧握吴钩的双手。
陆横在道上的绰号是“赵客”。“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古老的燕赵之风造就了世代相传的燕赵侠气,是以自古以来,燕赵之地就多感慨悲歌之士。陆横是河北人,与生俱来了这种侠的气质。自入刺客道起,十余载寒暑,他始终秉承替天行道的原则,只杀该杀之人,若任务的目标是他觉得不该死的人,他便拒绝执行。这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令他在道上颇具侠名。
在这样一个晨曦明媚的清早,在这样一片静谧安宁的果林,吴钩与短刀相撞,星火四溅。刹那间惊鸟啁啾,振翅纷飞。一场生死对决,就此展开!
陆横早就听说过胡客的强大,一上来绝不轻敌,使出了全力,发动了一轮疾风骤雨般的进攻。然而这轮拼尽全力的疾攻并没有对胡客造成太大的麻烦。当迅猛的浪潮平息后,胡客的反击开始了。刹那间,陆横左右支绌,显得手慌脚乱。对陆横而言,能胜过屠夫一招半式的胡客实在是过于强大了。只不到三十个回合,在胡客的“龙转扶摇”中,陆横回钩不及,被短刀侵入中宫,败下阵来。
吴钩掉落于地,吴钩的主人则闭上了眼睛。
“你走吧。”出人意料地,胡客并不打算取他的性命。
陆横睁开眼睛:“为什么?”
“你敢留下与我对敌,还算有些骨气。你在道上的名声不坏,快走吧,别再让我看到你。”胡客在道上行走六年,听过不少青者的名头,然而能让他佩服的人并不多,陆横身手并非翘楚,但人品德行出众,算是其中的一个。胡客收起了短刀,与陆横错身而过,头也不回地向南边走去。
陆横像丢了魂魄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败于胡客之手,却能保住性命,让他有些错愕。在这份错愕中,他忽然意识到,胡客的为人,似乎并非如道上传言的南家人那般。片刻后,他忽然转过身,冲走远的胡客大声喊道:“他们会在九龙道设伏,你不要再追下去了。”
“那我就在九龙道破伏!”胡客的声音坚如磐石,步伐一往无前。
※※※
陆横提到的九龙道,位于果林南面三里地外的两道山梁之间。九龙道左傍山,右临涧,迂回蜿蜒,有如龙身九曲,因地势险要,自古以来就是兵家战地。从春秋战国起,在此地发生的大小战役以数十次计。据说此地的乡民,在道旁的山涧中刈草时,常常能拾得锈蚀的断戟残剑,多为前朝之物,也有不少被流水冲散的遗骸残骨,零星地散布在乱石浅草之间。
黑衣人不愿意坐以待毙,也知道陆横不是胡客的对手,所以当胡客被陆横暂时阻击在果林中时,他带余下的七个人赶到九龙道,在第七拐的荒草丛中设伏,按住兵器,屏息以待,准备依靠九龙道的险要地势,给胡客以致命的伏击。
山涧深处流水哗啦,满山林莽鸟啼虫吟。在潜伏的杀气四周,却是一派融融其乐的春景。
等待了片刻,在洒满阳光的山道尽头,胡客的身影出现了。
第一拐,第二拐,第三怪……第六拐……
当胡客走入第七拐的埋伏圈时,黑衣人弹了一个指啸,八个人同时从荒草丛中跃出,四前四后,将胡客夹击在狭窄逼仄的山道拐点上,随即亮出兵器,展开了迅猛的围攻。
胡客早就知道九龙道有埋伏,是以并不慌张,背倚山壁,出刀如电,单拳两脚翻转蹈动,片刻间化解了八个人的三波攻势。
眼见集合八人之力,竟还是无法奈何胡客,黑衣人立即收起两刃刀,取出藏在怀中的问天,窥准时机,一刀砍出,正好击中胡客的短刀刀面。咔哧一声脆响,胡客手中的短刀虽说是索克鲁的藏品,也算得上是一柄宝刃,但在问天面前,还是如麻雀之于苍鹰,蜉蝣之于鲲鹏,顿时折为两截。
短刀一断,胡客身手再怎么厉害,充其量也只是肉拳肉脚,打在身上,顶多一阵阵痛,并不至于毙命。少了这层顾虑,八个人胆气一壮,攻势密如急雨,诸般兵器朝胡客周身招呼,势要毕其功于一役。
胡客仍不显慌乱。越是危急的时刻,越能看出一个人的沉着与冷静。
胡客在刀缝剑隙间闪转躲避,忽而伸手一捉,扣住一名青者的手腕,将其整个人拉至身前,左手按住其后颈窝上的要害,将其充作肉盾,一面舞动该青者的右臂,迫使他动用手中的鹰嘴弯刀,抵御另外七个人的围攻。
这一招以敌制敌,委实出人意料。七个人投鼠忌器,出招变得畏手畏脚,生恐误伤同伴。而在胡客的控制下,那名青者的每一刀都狠辣无比,毫不留情。
这一下局势瞬间颠倒!
眼见情况对己方不利,黑衣人只好又使出先前的那一招,看准时机,问天的赤芒划过,鹰嘴弯刀应声折断。兵器折断,被控制的青者就失去了用处,胡客催动手劲,将半截断刃插回那青者的胸口,随即飞起一脚,将其整个人踹落山涧。胡客旋即使出一门古怪的手法,趁七个人尚未回过神来之际,又将一人擒住,依葫芦画瓢,一面制住其身充作肉盾,一面迫使其挥舞龙头刀应敌。
黑衣人咬牙切齿,狠下心来,又一次用问天断其兵刃,胡客也用同样的方式毙了手中的青者。黑衣人发一声喊:“留心,别再让他拿住!”
然而他的话音还没落,胡客那怪异的手法又使了出来。
这一次倒霉的是那位当铺老板。当铺老板还没明白是怎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