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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大朋友并不多就这么几个你们应该都知道。“哼哼!不说实话!小心我跟踪你!”方和威胁道。但威胁只是威胁而已。我去泰雅家时他一定在上班,而且他自己的“MM”也够他对付,不会有多余的精力来管我。真正有闲心的倒是丁非。一定要小心这个家伙。
虽然今年农历有闰12月,新年还是很快就要到了。这时传来一个爆炸性的新闻,说严威要在新年前结婚,他一直捂到现在。医院里还没有人见过他的新娘。听说是医学院里做行政工作的,是个公认的美女。“没听说严威在谈朋友啊!”这天中午休息时莉莉说,“他什么时候开始的呀?待会儿等他来了好好嘲嘲他。”良良说:“算了吧,他这种人神秘兮兮,什么也不会说的。你看着吧。方和,你说是不是?”方和说:“我们也是一点也不知道,这小子也真能瞒。”我说:“他也30多了,该结婚了。谈朋友也不必让所有人知道呀。”方和正色说:“朱夜,你如果有朋友了谁也瞒不住。”我吃了一惊:“为…为什么?”莉莉装做民歌手的样子唱道:“因为你的小眼睛,会呀么会说话……”“啊!算了吧!”我着恼地转身看窗外。我那么多次目不转睛地看泰雅的眼睛,他不是也同样在看我的眼睛吗?他会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什么呢?
“算啦算啦,”丁非拉过我,“你现在怎么一点玩笑也开不起了?说话口气也象个老头。”莉莉说:“朱夜急诊上昏头了。”“哎,听说严威结婚只请了主任,其他同事都没有请。”良良说。莉莉说:“这个小器鬼!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也许这不是他的意思,”方和说,“是他老爸的意思。”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下来,大概都想到了严大教授威严的面孔。丁非说:“他娶那个女孩子可能也是他老爸的意思。”方和骂道:“就你想到啦?你这乌鸦嘴真是什么坏事都说得出来!”丁非用力闭嘴,做了个苦脸,把护士逗笑了。
“好啦好啦,说点让大家高兴的吧,”方和把手伸进口袋掏了一阵,摸出一张质地考究的纸,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我原以为他会同样装模作样地朗声念,没想到他低下头,做了个让大家聚首的姿势,小声说:“兹有珠海某某某某大药厂于某某日假座好望角大酒店,敬请某教授及同仁光临。”“那是叫师傅,”丁非说,“师傅不去我们怎么去?”“嘿嘿!那是严威结婚的日子!”方和笑道:“师傅说不去好望角大酒店了,让我们自己去,他已经和药厂说好啦!好好玩吧!”
好望角大酒店原来是附近单位内部的招待所,规格本来不高。我上高中时为同学过生日曾经在这里吃过饭,那时候这里的饭菜连种学生也能负担得起。后来因为周围有几家单位经常有人请客吃饭,渐渐兴旺起来,重新装修过,增加了卡拉OK等项目。这天吃饭时别的桌上都有主任在,就我们医院都是年轻医生,药厂代表来得相对疏懒一点,我们反而自在。饭后大家按照不同医院分开,各自包了一间房间唱卡拉OK。因为主任不在,大家玩得很疯。我本来不会喝酒,刚才丁非和方和硬逼我喝了半杯啤酒,在闷热的包房里很不舒服。我对丁非说:“我出去上厕所,一会儿回来。”他一边唱一边点头,天知道他点头是表示听到了还是表示自己唱得合乎节拍。
我走出包房,沿走廊向前走。这里是以前的餐厅,虽然重新装修过,但走廊尽头的楼梯间还是6、7年以前的老样子,现在堆了一些旧柜子,把墙的大部分遮没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特别渴望到这里来,因为其实我并不是特别想上厕所,也许是我想吹吹风?也不完全是,我只是想离开那个吵闹的地方片刻,独自一个人享受一会儿宁静。上大学时就有人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以后工作了千万不可以孤僻不合群。可是我一直没法喜欢觥盏交错的场合,到了这种时候我就觉得特别累,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我曾经下决心防止被别人当作孤僻的人,而且上班以后这种场合通常还要涉及钱,为了避免被人误以为清高,我只好硬着头皮参加。
窗外繁星满天,窗下是那个单位的走道,路旁种着高大的松树,在这严寒的冬日坚守绿色的最后一片领地,证明生命的鲜活的力量足以傲视恶劣的境遇。多美的夜色,推开窗子一定能闻到松树的芳香吧。我实在厌倦了带中央空调的屋子里甜腻的宿气,很想呼吸一些新鲜空气,于是伸手去开走廊里的钢窗。但窗把手被一个旧柜子挡住了。我不得不先把那个柜子挪开一点。费了一点周折,最后我终于打开了也许多年没有人打开过的窗,趴在窗台上向外张望。窗外吹来刺骨的寒风,但也带来新鲜的空气。我伸长脖子看下面的花坛和远处灯火通明的新办公大楼。在我收回脑袋的时候无意中往旧柜子和墙的中间瞥了一眼。
刹那间,我的心狂跳起来,就是它!这就是我苦思冥想许久也没能想起来的地方!
我关上窗,用力把旧柜子挪开。多年以前的记忆象刚开盖的啤酒一样冒了出来:午后炎热的操场上新漆的篮球架的气息,油墨未干的考卷拂过手背的触感,还在发育中尚未完全变声的男同学在走廊尽头遥远的地方大声地叫喊,穿运动裤短袖汗衫塑料凉鞋的女同学又粗又长的麻花辫……这都是上个世纪的事了!这一切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遥远!此刻,那个生日晚会的场景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地闪回我的脑海。那是刚刚开始的炎热的夏季,因为暂时摆脱了考试而无比兴奋的我们涌进这家餐馆,为曾经因病休学一年所以比我们先过18岁生日的同学过这个重大的生日。那是我第一次喝酒。也是在灌了大半杯啤酒以后我觉得天旋地转,身不由己,跌跌撞撞地独自跑向厕所。当我摇摇晃晃地从里面出来时,正好看到这面墙上有一张已经不算很新的印了日文的啤酒广告。
我现在可以清楚而完整地回忆起那广告的内容,就象重复放映的电影一样:穿一身白漆皮西装摆着很有动感的姿势的男孩,手拿一杯冒泡的啤酒,背景是浪涛涌动的大海。海风吹乱了男孩染成栗色半长的卷发,也吹开他的上衣,露出他胸腹部带着阳光气息的略显黝黑的肌肤。男孩脸上是俏皮的表情,充满青春活力,似乎告诉你这啤酒象他本人一样让人欢快。那时同学们羡慕地围拢来看,有懂行的说这是日本进口的整箱啤酒里带来的,还有女孩子说准是日本明星,比刘德华帅多了。
终于露出了整面墙。虽然广告已经积灰、发黄、卷角,看上去还是很清楚。尽管过了那么多年,瘦了,苍白了一点,染过的卷发也换成了本色长直发,而且我也绝对没有见过他露出那样欢快神情,但这象小母鹿一样润泽的双眼,挺直的鼻子,秀丽的脸颊,丰润的嘴唇和修长的体形,绝对就是泰雅本人没错。
“泰雅……”我无声地念叨着,“你究竟是谁?”
我把广告小心地从墙上揭下来。当初贴上去时就草率,而且过了那么多年,胶水早就老化,所以做这个并不难。我卷起广告,把柜子搬回原处,回到包房。莉莉和丁非正在对唱情歌。他们再怎么吵闹我也听不进一句。现在我满脑子关于泰雅的疑问越来越多。他不是那种喜欢主动谈论过去的人,好象谈及他的过去会触动他的旧伤。无论如何,这件事不能再问他本人了。
以前上诊断课时一个老教授说过好的医生就象好侦探,可以顺着蛛丝马迹挖出疾病的真象。我离一个好医生还差很远,那就同时开始学做侦探吧,也算一种临床技能训练。我在医学院图书馆扫描并打印了这张广告,把原稿小心地收藏在书桌的绿绒玻璃台面垫下。我把广告上的日文抄下来给做日语翻译的老同学阿华看,她说这是朝日啤酒的广告。我问她知不知道这个广告是谁做的,她说朝日喜欢用青春偶像做广告,所以估计这也是一个青春偶像,但不是她熟悉的任何日本偶像,肯定是很久以前的。然后我跑了学校附近几家广告公司打听是否有人知道这广告的模特儿是谁。显然青春偶像被人遗忘的速度大大超过广告招贴画发黄的速度,即使我专门挑年纪30岁左右的人问,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谁。我把扫描下来的图像贴在娱乐网站的偶像BBS上,也没有任何回音。要在朝日啤酒的英文网站上找到1993年以前他们公司的模特儿的姓名实在是不可能的事,但我还是试了一次。我甚至发E…MAIL给朝日公司问他们这照片上的人是谁。结果也没有一点音信。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