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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主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承也就知道了老主任的难处,他也真不可能让这么老的老教师去到徐准那边的人那里受气,回身挥了下教鞭,镇住身后那帮牛鬼蛇神状捣乱的毛孩子,转回来说,“还有学生在,我上完课再去,麻烦何老师转告了。”
不巧这天下午宋承刚上课金城就来了,因此窝在接待处等了硬是四十来分钟,等得一肚子火。他本来屈尊下架来这一趟就够糟心的,何况还要与一个他轻视的人进行一场拉低身份的谈话。自从与这穷乡下的破落老师宋承见面,这一个星期,白天在外应酬时还好,夜里私下相处时,徐准跟被迷了心窍似的,好几次心不在焉神不守舍,看得金城烦都要烦死了。现今这影视圈,要论捧人造星的能力,谁的话都没徐准的话管用。自己可是板上钉钉地要进徐准下一部戏,做男主角,可徐准的心只要有一点不在他身上,那下个月戏真正开拍时,剧本镜头和制作团队还怎么时刻围绕他转,好让他做最光彩夺目的男主角?
宋承推门只见个男孩一脸怨愤地坐在接待室沙发上,坐姿不是很工整,沙发边上一个手提包,扔得远远的。面前茶水一口未动,上面不见有热气冒出,已经凉了。他走到男孩对面的沙发,坐下来,“这位先生有什么话要说。”
他们上周在酒店已经见过面了,金城以为凭着两人之间的相互厌恶,用不着再做什么自我介绍。他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抱膝,开门见山道,“宋先生,你和徐准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次我来的目的也很简单,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谁都没有办法,你就放开徐准,还他一个和所有普通人一样的,轻轻松松心无牵挂的人生吧。”
“……”他这么直白反倒让宋承无语。和徐准的那点事,是宋承守了一辈子的秘密,从前徐准还在的时候,若要出门在外,他总是将徐准管教得规规矩矩,一点暧昧出格都不能有,所以即使连镇上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何实质,现今就被一个十五六年后忽然冒出的金城这样不当回事地说出来。宋承想,究竟是时代不同了,而今男人和男人之间,也能在光天化日下就相互为男人争风吃醋、毫无挂碍了。
“我没有去找他,”宋承想了一会儿,抬头说,看到金城有些的惊讶表情,接着说道,“是他主动派人来找我。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愿意去。我只栽培徐准到大学毕业,徐准大学毕业后就和我没有关系了。他的成功或者失意,都是他自己的事,我不沾他一分光,也不受他一分辱。他是人生也是他的,他可以轻松地过,如果他自己要在自己心里存些挂念,那和我也没有关系。所以你还是请回吧,我不认识你,不欢迎你无事生非,前来打扰我的生活。”
他说话会抬起头直视对方,尤其是长篇大论说教的时候。大约是常年给学生做思想工作,挣出来的毛病。这让金城很不习惯,他可不想与宋承交心,更不想接受来自宋承的教育,在他来之前的设想中,这种底层的小教师活该老老实实听他说什么就点头应什么,哪想到还有自卫反击的。
金城不高兴了,他倒还是个单纯没有心机的人,不高兴直接写在脸上,他觉得这宋承怎么牙尖嘴利的,一点也不像镇上街坊说的那样老实本分。他知道自己说不过这男人,再多费唇舌也是枉然,便站起来,从边上拿起手提包道,“宋先生,人要知道自重,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怎么可能还和徐准大导演在一起。这些钱你拿去吧,你放心,我不会再来了。”
他往两人中间的茶几上搁了三匝钱,看厚度,约莫有三万块。放下后看宋承脸色不像满意,又拿出两匝,统共五万。
宋承盯着那钱,脸上阴晴未定,不知怎么金城觉得这小小接待室里忽然变得挺吓人的。想想宋承再怎么也是个三十六岁远未到暮年的成熟男性,而他只是个不事运动被娇养惯了的小明星,又是乡下不知道法治怎么样,因此撂下了钱只想赶快走。正打开门时听到宋承在身后叫,“你把钱拿走。”声音吓了金城一跳。他才不缺这几万块钱,平时所用的一盒进口化妆品差不多就这个价。握紧手上提包,头也没回,狠狠推了下门出去了。
金城坐轿车溜得快,宋承在气头上,等冲出来找金城早不见人影。他返回接待室,脸色阴沉地冲案上那钱看了半晌,从办公桌里抽出个档案袋,把几捆钱扫进袋里,憋着一身的火气出校门往银行走。地址宋承是知道的,那天徐准与他见面的酒店,收款人因不知道那男孩姓名,就写了徐准。填好汇款条,在银行职员探寻八卦的目光里往学校宿舍走的时候,天早已开始黑下来,镇上路灯亮起。
那灯光昏暗,照得前路渺渺茫茫的,加上小镇街景破落凋敝的现实,使宋承满心的气恼里添了几分伤感。他做了近二十年教书育人的事,从来都是言传身教,教给学生的都是清清白白做人的道理,没有一句违心之言,因此自问还没有低贱到泥里去。如今他只庆幸父母双双早逝,用不着看到他二十来年后,因为个男人,而遭受到这样荒唐可笑的耻辱。
第 4 章
同城汇款的速度很快,第二日徐准尚躺在酒店床上,拨电话给两人叫早餐,接待员便问前台刚收到张寄给徐导演的汇款单,汇款人是一位署名叫宋承的先生,要不要随早餐餐车一起送上来。金城洗完澡,穿着浴袍走到套房的餐桌前,刚坐下,看到搁在盘子旁边醒目的汇款单,脸色就变了。他知昨天出去的事瞒不过徐准,此时再装不知情也无用,因此只是咬了嘴唇,眼泪汪汪地抬头看向餐桌对面。
“行了,擦掉你的眼泪。”徐准自回来后就没有一天好过,这时也没了吃饭的心情,从餐桌托盘里摸出打火机,站起身来,靠着桌子边缘点烟。他从前喜欢金城的长相,觉得他哭时有种青春少年不谙世事纯净的美,在镜头下尤其有感染力,现在只觉他多事而且可憎。“你对他说了什么?”
金城只是垂头默默抽噎不说话。徐准看得心烦,一拍桌子,“说了什么?”
金城被吓一跳,赶忙说话,说的话也破碎不成句子了,“我对他说,对他说……”见徐准抽出嘴边烟头气势汹汹朝他走来,一闭眼喊道,“说我爱你!”
“我真的只是爱你……给那些钱,是希望宋老师生活能好过一点,自你走后,他过得那么苦……我知道你心里也很难受的,你在晚上我睡了之后都一个人偷偷起来抽烟,一抽就是半夜……我很心疼,不想你这样,才在昨天去帮助宋老师的,对不起,你原谅我……”
“少跟我演戏,”徐准打断他大段大段台词似的对话,这圈子里的人都是这样,恨不能时时做主角,把人生活成一场大戏,动辄要生要死,缠绵悱恻,台本写得比剧本还好,其实都是利益交缠,里面没有一句真心。徐准觉得真是够了,金城越啼哭他越是烦心,他们自己这些人污秽不自知也就罢了,还要闹到宋承面前,害宋承更加看他不起。
他从没想过能和宋承再在一起,也没奢望过宋承能原谅他,只是想最后告别的时候,在宋承心里,他不至于落得那么不堪,能稍微保留一点点尊严。
金城不敢说话,闭嘴了十几分钟,只是一直不停呜呜地哭着,以提醒徐准他的存在。他装得这么嫩,徐准若责骂他好像显得以大欺小,何况是床上的人,因犯下这一个过错就苛责太狠,会显得过于绝情,因此只是心情躁郁地在套房里走来走去。徐导是大忙人,酒店房间里座机一个接一个响,他跟人通话的时候语气十分不好,吓得金城在旁一愣一愣。说起来徐准今天比平时还更忙,早上连着几个见面会,中午下午要出去为他们省的形象宣传片做野外考察,晚上酒宴应酬,事多得很。
“下午考察完之后的事都推掉。”向来不怎么以盛气凌人的徐准今天跟吃了火药似的,他助理在另一端诚惶诚恐,“可是……”“我说推掉。”徐准挂掉电话。又拨了几个号码联系下午的车以及司机。随后穿好西装,准备出席早上的媒体见面会。西装换好后他习惯性地想给宋承打个电话,预约下午的见面,准备按下第一个数字键才发现自己没有宋承的号码。
当初进入大学,看到一个那么不一样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从前那个被困在家乡的单薄少年倾尽所有之力,也完全所不能想象的。他知道自己有才华,有野心,因此想要得到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