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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话徐准往自己脸上揍了一拳,他知道什么呢。这样一来,宋承多半会觉得他不太聪明,说起话来没头没脑的。
宋承提着东西放缓走路的脚步,他全部的重心无意识转移到耳边那只小小的手机上。他听着远方那个人的关心、期待、失落、愧疚、雀跃、无意识说出些傻乎乎的话,徐准的脸在眼前一点一点地生动起来。哪怕这个人犯下了错,做下他不能原谅的事,但时刻怨恨着一个人,为一个人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都感到恶心,也太累了。
宋承在一瞬间觉得自己是想和徐准说些话的,但都已经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何说起。
第 11 章
徐准见宋承沉默,以为又是像以前一样,自己稍微僭越一点,表示一下对宋承的关心,宋承就感到厌恶恶心,不愿理他。他早习惯了,此时只害怕好不容易和宋承建立起来的这点联系又断掉,“宋承,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真的很想关心你,你即使不想要我的关心,不想听我说话,也别挂掉电话,好吗。”
街上没什么人。宋承握着手机,独自站在那街上,站了好一会儿。果然也没挂掉电话。
徐准就跟吃了糖似的。他知道宋承人好,可没想到宋承人好成这样,居然现在也愿意对他好,顿时甜得,往电话里呵呵一笑。
他虽然在某些方面混得不行,但毕竟年青,有精气神,做人的底色是明朗的。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出声来。
“宋承,还记得走时我跟你说的吗。现在新剧本已经写好了,要赶明年夏天的档期,两周后就得开拍,这两周要谈投资商,管演员试镜,带技术组到国外买新的大型摄影机,还要管新建的摄影棚,春节之后能休息几天,过完年之后,事情更多。”徐准怕宋承不耐烦听,一口气说完不带喘的,随后才慢慢地,有情似的说道,“自从离开你,这几个月来,我都很忙。”
他不知宋承能不能听出自己的意思。这是徐准在企图往宋承心中树立一下自己的形象,表明自己工作认真,是个优秀青年,还算有点可取之处。他也就这点优点能拿出来夸了,便很懂得利用,一点都不放过。
同时还有一层极度幽微曲折的,暗示自己并没有时间出去乱搞的意思。
同时引出下面的话题,“宋承,你愿意,也跟我说说你的生活吗。”
“我,”宋承听久了,徐准年轻的声音在他脑子里盘旋不去,他握着电话转身看清周围的事实,清冷的街道,孤凄的傍晚,忽然觉得喉咙里十分难受,呼吸都困难,“我的生活……”
“宋承,你怎么了。”徐准拉下窗帘,正想给自己点支烟,找张单人沙发坐下来慢慢说,这时连烟盒一起打翻,手忙脚乱的,“你别哭,我错了,我知道我自己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他后悔自己挑动宋承说这样的话。他只想见到宋承快乐一点,不敢去看宋承的痛苦。
徐准以为宋承在哭,其实并没有,宋承只是常年过于压抑,这时喉头微梗咽。但无论如何,他们这通电话的缘分也尽了。最后宋承听到徐准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好像他宋承是个玻璃做个物品,很容易碎裂,“那,我以后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吗。不会打扰你,只是想常问问,你过得好不好。”
宋承是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好字的。沉默了一会儿,借由这沉默向徐准表明了自己并没有恶意,便挂了。
徐准放下电话,独自站在工作室内,对于触动宋承伤心,后悔得不行。但对于最后那个保持联系的要求,他只当宋承是肯了。
徐准总是这样来撩动宋承的世界,花一个下午,几小时,见一面,满足一下他自己想见面的心理,或者几分钟,一通电话,说几句无关紧要的慰问,然后就离去。宋承起先对徐准这种看似温暖关心实则冷漠入骨的作秀充满了尖刻的怨恨,但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连恨也做不到了。
这世界冷漠无情,各人都活在各人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关心他。除了惯例般的教学,这一个星期以来,徐准是唯一主动跟他有过交谈的人。
哪怕那是一个他再也不想与之有所交集的人,但是他来了,前来问一句宋承,你的生活到底怎么样了,这就好像路边一条肮脏凌乱的流浪狗,前来偶然地舔了舔宋承的手掌,居然也让宋承觉得人生有一点温暖,想要眷念和珍惜。
宋承想,原来他自己,已经可怜到这种地步了。
那天晚上徐准做梦梦到宋承,宋承一个人,坐在多年前那间属于他们的小屋子里,昏暗的一团灯光从宋承手旁散发开来,那光线好似来自一幅拉图尔的画作,沉重,黝黑,就算有一点光亮,照亮了宋承凝重的侧影,也徒然叫人伤心。
他想说宋承你不要难过,我会对你好,我过来陪你。然而他发现自己走不动,他被宋承锁在门外,他的双脚像被水泥封在地里。他走不过去,他没有勇气。
徐准在梦里第一次发现自己是那么混蛋,他为着自己的懦弱与退缩,怕宋承变,怕宋承老,怕宋承对十几年后这个不堪的徐准伤心失望,便无情地将老师锁在了那里,一年,两年,十年。他从来不肯打开自己的心,让自己推开门去看看,宋承在真实的生活里过得有多苦。而这一切的苦,全都是由他亲手造成的。
徐准枕着一地凌乱的稿纸醒来,他躺在他宽大的导演工作室地铺上,想,如果还有可能,他愿意扛过来全部所有宋承的痛苦。
第 12 章
宋承最近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时常感到喘不过气来,心力交瘁,身体被耗尽,但独自去球场打篮球,几个小时也不会累。上课的时候走神,说着说着,想不起自己上句说了什么,学生好奇带了些关心的脸在他跟前晃,他想叫出他们的名字,却想不起他们是谁。
宋承想给自己请次病假,这么多年他总共也没请过几次病假。但时日已逝,徐准带来的影响力变成昨日黄花,校长脸上带了些为难地说,“宋老师请病假我们当然是肯的,只是宋老师却拿不出病历来,前一阵宋老师刚辞掉两个班的课程,全校里就数宋老师的教学任务最轻松,这时候再无端请病假,别的老师怕是会有意见……”
宋承甚至都没有听完校长在说什么。等他回过神来时,他正在给自己做晚饭。便盯着那切菜刀,和自己的手腕,看了很久。
这种自杀倾向困扰着他。他知道自己身体健康,没什么毛病,但还是特意去医院检查了下。又上网去查询这种心理症状是否有解,但网上的答案无非就是那样,多喝水,多运动,症状严重时找专业人士治疗。
宋承就放下这事了。小乡镇没有心理治疗的支持,何况他也不认为自己需要什么心理安慰和辅导,他们这种单身男老师的生活一向就过得很粗糙,没有什么精致可言。日子还是和以往一样,正常地吃饭工作睡觉,不会死。
徐导最近的生活春风得意,临近年关,别人都倦怠,他好像格外有精力。摄制团队里大家都在问,“徐导最近怎么了,跟吃了春药似的。”
跟徐导同姓的助理徐幼这时就哈哈一笑,他想起上次自己对徐导演说的一番话,要是真能起到作用,成就一桩姻缘,也是好事。
徐准见着徐幼态度也挺开朗,带几个技师从国外买摄影机回来,还特意带了礼物给徐幼那未见过面的小女朋友薇薇。
“昂,准哥你要记住你是个搞基的人,不许勾引我媳妇儿嗷。”
徐幼个人的小剧场又在团队里闹开了,在场的都笑看他,徐准向来对身边人出手大方,临近年关了,人人都有礼物,年终奖更是厚厚一叠,没人对徐幼羡慕嫉妒恨。
工作室叫的外卖到了,大家叫小徐助理一起吃,徐幼戴上帽子准备出门挥手秀幸福,“不用了,我媳妇儿等我回去吃。”
出门前很有成就感地拍了拍徐准的肩膀,“准哥,无论你和宋老师之间有没有结果,以后都找个人定下来吧。你看这大过年的,谁给你包饺子呢。
徐准正从怀里掏出电话来准备打,这时扭过头来又从桌上抽了一叠年终红包塞给徐幼,“给薇薇带回去。”转头继续忙着拨宋承电话去了。
这一礼拜来徐准和宋承联系不断,他食髓知味了,若不是怕宋承烦他,真想天天打,“宋承,宋承,我从德国回来了,带了些礼物给你。”
人宋老师好好的名字,他非要叫上两遍,好比狗吠总是得连着叫上两三声。怕宋老师年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