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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街上给李家克打电话的,李家克胳膊已经好了,留下了一道疤痕。我在三站市场步行街给李家克打完电话后继续沿着步行街向东走,已经隐约听到东方巴黎广场音箱里放着的歌了。牙科医生骆桥早上打电话跟我说他今天下午不用呆在医院里,问我愿不愿意来看喷泉,我说愿意。
我有些想念牙科医生了。
猫灵 第八章39
我的第一次做爱会是跟谁,这个问题我没怎么想过。因为我不确定我会在什么时候遇见肯跟我并且我也肯跟他做的男人。
因此,做爱对我来说是一座隐约的空中楼阁,我和男人互相肯做,这个条件就是一条柔软的悬梯。这条悬梯永远不可能寻找,只能等待。我做好了等待一生的准备。
是牙科医生骆桥使我想到了这条看不见的悬梯,这是不是说明,我肯跟他做?我坐在阳光明丽的东方巴黎音乐喷泉广场,眯着眼看白色的水柱,看到眼角余光里出现骆桥,我一下子断定他会在今天下午向我示爱,我们很有可能会像做过很多次一样做那件事情。
我的耳朵和后颈还残留着他抚过的余温。
他叫我小巫女。说,小巫女,你还好吗?
我的眼睛一下子潮湿起来。其实,我一直就没好过。
我向他讲述最近的梦。我讲得很仔细,他听得很专注。这一直是我的理想,有个男人肯听我讲那些梦,我认为它们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它们代表我的思想,如果一个男人肯了解我,他只需了解我的梦,就可以做到。它们是我大脑情绪的最直接反映。
而坐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我不要他说话,他只需听,我就能从他眼睛里看出他对我的了解。
喷泉在音乐声里发出哗哗的微响,阳光一直是好的。阳光落下去的时候,我站起来穿过广场和三站步行街去坐公交车,这个有家室的中年男人熟稔地跟在我旁边,他握住我的手,我的手很凉。我抽出来,握住了他的小指头。
我想过很多次这样握住我父亲老谢的小指头走在街上,现在握住骆桥的,我心里有些潮湿。这个男人也可以做我的父亲。
他轻轻地关好防盗门,然后一把托起我的身体,我感觉它一下子悬了起来,真好,像在悬梯上,我说。
他准确地托着我走向我的卧室,这个时候我突然有种奇异的想法,我说不,我们去那个卧室。我用眼睛指指大卧室,我父亲老谢和母亲白露睡过的那张大床。
我躺在我母亲白露曾经躺过的地方,觉得那里似乎有她的余温。骆桥开始亲我,亲到脖子的时候开始解我的纽扣,然后亲我的胸,纽扣一路敞下去。最后他解开我的仔裤纽扣,他惊呆地看着,说,这么亮。
我确信我有着跟我母亲白露一样美丽晶亮的身体,它像一粒闪光的珍珠,最好的。而我漫长的等待就是一张沉默的壳。
这个男人,他用他熟稔的身体和手指让我的身体唱歌,过程和结果都符合我的想像,似乎我们那样做过很多次。然后他伸过脸来,让我把泪花在上面蹭掉。
我身体上到处都留着他的湿润,他的口腔有着不竭的湿润,像柔软的毛茸茸的水草。他丝毫不吝啬他的嘴唇,他非常明白我的需要。最后他亲着我的眼皮让我睡了过去。
我一直纠缠着他的小指头。我以为还会有梦,结果却没有。
猫灵 第八章40
头痛从骆桥离开后开始。
我不确定是不是身体不适引发了头痛,在跟骆桥做的过程里我流了血,跟我想像的一样,第一次,有些疼痛。后来,我忘了这疼痛,情欲覆盖了它。在骆桥离开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情欲的余波逐渐消失了,疼痛重新浮上来,不那么确切,但存在。
一种甜蜜的疼痛。
我在这样的感觉里入睡。有家室的男人骆桥在整个过程里都关了手机,在那短暂的几个小时里,我们不在人世,而在一架优美的悬梯上。午夜时分他起来穿上衣服跟我分别,我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看着他离开卧室。他在卧室门口冲我摆摆手,说,小巫女,好好睡,我爱你。
我摊开身体非常放松地睡,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我的母亲白露。
头痛来临得没有一点预兆,我听到一群飞虫类动物在大脑里乱纷纷地冲撞。我感觉我的头膨胀开来,骨骼在一点点扩张,肌肤被骨骼扩张成薄薄的一层,似乎弹指可破。我睁开眼,发现一切都在变形。
我翻转身体趴在床头柜的电话机旁边拨打我父亲老谢的手机,他含混不清的声音有着香艳的味道,他的身边一定有女人。我说老谢快起来,我头痛,要死了。
我看着墙上的钟,计算着老谢赶来的时间。钟很漂亮,青绿的高尔夫球场颜色。
老谢赶来的时候,我还没有穿衣服,我光着身体。他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我光洁的胳膊,说,穿上衣服,快一点。
我突然笑了起来,我不明白我为什么笑,似乎他的到来要比我的头痛重要。我感觉到了我自己的莫名其妙。
他像骆桥那样一把托起我的身体,出了门,用脚和肩膀把门撞上,开始向楼下走。楼梯很长,我数着他的脚步声,一共99级台阶。他把我抱上他的车子,让我躺在后座上,然后绕到前面,风驰电掣地发动了车子。
我在车子里对他说,老谢,你闻到花香没有?
什么花香?他问。
罂粟花,就是我小的时候,埋掉母猫西西的那个地方长出来的。
我的父亲老谢似乎哆嗦了一下,因为我听到车子在拐弯时擦到花坛边上一根水泥柱时的声响。而他的车技其实很棒,闭着眼都会把它开得非常熟练。
猫灵 第八章41
我执拗地要求继续睡在大卧室。可是老谢说不行,那屋子时间久了没人住,太空,况且床也快要腐朽了,他再一次征询我的意见,问我是否想搬出去。
为什么要搬出去?我喜欢这里。
快要拆迁了,你反正也不会在这里永远住下去,老谢说。
住一天算一天吧。为什么我不像你那样?你这样不喜欢怀旧,为什么我不像你?我问老谢。
老谢避而不答我的问题。他把我放在小卧室里,然后走到大卧室,我听到一声木质东西腐朽断裂的声响。我问老谢,你在干什么?
老谢不吭声。我听到持续不断的木质东西断裂的声响,我下床奔过去,看见他已经把那张老旧的大床弄散了架,他把床单和床垫掀到了阳台上,还在不停地用脚踹残余的床的骨架,使那张床看起来像是一架被啃光并弄断的鱼骨。
他持续不停地踹着那架巨大的鱼骨,一边头也不回地跟我说,你不肯搬出去,我就只好把它搬出去了,它存在得太久了,可能是旧木散发出来的腐朽气味弄得你头疼。
我不那么相信他的推断。可是我找不出自己头痛的原因,连医生都找不出来,这很好笑。老谢把我带到了烟台市最大的毓磺顶医院,医生动用了很多仪器来对付我的脑袋,但是他不知道它哪里出毛病了。我觉得医生非常沮丧,尽管他极力使自己看起来继续那么胸有成竹。最后他开始询问我在头痛之前吃什么了,做什么了。
我吃得很普通,我跟骆桥一起在回家的路上去吃了一顿快餐,我喝了一碗粥,吃了一点点青菜。后来我告诉医生我在头痛之前跟一个男人做爱了。我看到我父亲老谢吃惊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对此感到很突然。我笑了一下。我一直想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看到了老谢的惊讶我才笑的,他一直那么不重视我,我对此耿耿于怀。
医生给我开了一些药,他皱着眉头给我开药的时候,我发现头痛已经在开始减轻,我脑袋里的骨骼在一点一点变回原形,蜂鸣的小虫子似乎在一只只地退隐。等老谢把我载回家时,头痛已经神奇地消失了。
但是老谢你不能离开,你得重视我。我说。
老谢把那张床踹成了一堆散乱的木棍和木板。天亮的时候他完成了这项工作,打开窗子对楼下一个收破烂的男人说,你上来。
收破烂的男人上来之后,他让他把那些木头搬出去,然后给了他五十块钱,顺便把掀到阳台上的床垫床单被子一起给了他。
我一直站在客厅里看着他指挥收破烂的男人进进出出,看着那间卧室逐渐变得空旷,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原来摆放床的地板上残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他去卫生间里端了水,拿了一块抹布不停地擦,直到把它擦得重现了木质温暖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