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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宽的打火机是zippo牌的,据说是港产货,在我们那时人心里,就几乎等于外国货,造型精致,玩法特别,即使在我这种不抽烟的人看来,也是属于男孩子们的十分酷的玩意儿。有时杨宽见我盯他火机盯得入迷,会刻意用火燎我眼睫毛。
一支烟很快燃尽,我看杨宽抽得这么苦闷,就说不如我们去新华书店吧。
杨宽一推我头说,“笨蛋,就这么喜欢看书。”
喝了两口水我脸色恢复,心情也渐渐好起来,“只要有书,就算天天过吃方便面的日子,我也乐意!”
在书店我给他读诗。
“如果我可以活到写你的碑文,或是你生存到我在地里腐败,至彼时你音影长存,而我早被遗忘。你名字将享永生,而我则腐朽,只得一个坟墓。可是你长存在人们眼中,藉我温和的诗句,万人聆听、万人唱颂,凡人死亡,你却永生,这是我笔的力量。”
“这是什么。”
“莎士比亚。”
“挺好听的,多念几个。”
“你于我心犹如食物之于生命,又如及时甘霖之于土地,为享受你的友爱我心不宁,像守财奴对于财富之忧虑。时而以拥有多赀而自傲,又怕世人觊觎偷去宝藏。”
“像一只野兽过度凶残,雄厚的威力削弱了内心的控制,所以我缺乏自信,忘了说成篇大套的台词,自己爱得凶狠,反倒觉得虚弱。”
“我的爱情有如热病……总希望,总希望病情维持长久。将致病当作食粮,以饲喂我的不健康。”
“好朋友,你对我永远不会老,当年我和你初次相逢,到如今风采依旧,三度冬季寒飙,吹落了林中夏季的盛容。”
“这些我看厌了,我要离开这人世。只是我若一死,我的爱人形单影只。”
“行了,够了,别念了。”
在那一个小时里他都没有抽烟,坐在地上台阶拉上,一动不动听我念诗。临走时我拍了拍他,让他对我最喜爱的诗人发表一点感言,他想了想,说,“普通话不错。”
离开新华书店时,由于支付不起昂贵的书本费,我看中的一本也没买。倒是杨宽付钱,买了我给他念过的那本莎士比亚诗集。一路上,他把书丢给我,让我怀抱着,眼珠不时转过来看着我,眼中亮闪闪的,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异常让人兴奋的宝藏。用手比着夜空,雄心勃勃地规划,“看来以后还得专门给你修个大书屋。”
“好啊。不过你为什么要给我修个书库?”
“因为我胸怀宽广,准许你可以随时睡在我家。”
“我自己有家,干嘛要睡在你家?”
“那我就去睡在你家,反正不是没睡过。”
我被他绕糊涂了,低头想了一路。
那真是一个快乐的夏天,我和杨宽上山打蛇,下河捉虾,大夏天抱着一坨冰棍跑到郊区水库脱光了裸泳,什么荒唐事都干过。我们俩甚至还在一个夜晚跳上去海边的长途火车,在沙滩露营,生堆篝火就睡着,在睡梦中紧缩成两个冻傻了的冰球。一个暑期过去了,我的身体素质提高了不少,甚至摘掉了近视眼镜。杨宽看着我说,“平时看着不起眼,脱光了翻面晒晒,还挺精神的。”我告诉杨宽说,“杨宽,你看,不用打游戏,也不用挤在空气浑浊的录像厅里看录像,照样也可以过的很快乐。”
杨宽说,“我不是喜欢打游戏。”
“那是什么?”
杨宽看着我琢磨了半天,好像有什么东西是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似的,“你不懂。”
“有你在身边我还打什么游戏,可是你不可能属于我很久。你就好像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没捂热就得还回去了。”
录取通知书下来,我如愿以偿想地考上了北京,杨宽激动地将我扛起来,在酒店房间里转圈。我把头贴在落地窗玻璃上,向下俯瞰一片灰黯的都市图景,低低地说,“杨宽,你相信吗,风宁街已经没办法再困住我了。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飞得远远地,比所有人都高。再也不会回来。”上天才知道我们这些风宁街出生的小孩童年有多么黯淡,如果有唯一一抹亮色,那也只可能是属于身边这个男孩。我想对他来说,我大概也是一样。
杨宽和我面对面,他把双手扶在我肩头,“周灼,你是我的骄傲。风宁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地方,而我在这里最好的事,就是遇上了你!”
我再高兴也不忘好哥们,扑过去抢夺他的通知书,“让我看看你报了哪儿。”
天津。
我抬起头有些失望。本以为他是要和我一起考去北京的,之前虽没有明说,但我相信我们之间有这种默契。
“好了别丧气了,哥不是读书的料,好歹天津离北京近,坐火车也就一两个小时的事么。”
他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他长得要比我高得多,待我有如小孩,还开始在我面前,像那些社会人士一样自称哥了。
☆、第 2 章
上大学有如石沉大海,我独自在海面望着,杨宽一个人沉在海底。过了一个学期,我才明白过来,杨宽这是在躲着我了,这小子有意无意,在疏远我呢。我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下了什么错,第二年“五一”,怒意冲冲,搭上去天津的火车。
杨宽念的是体育学院,和其他一些艺术院系一起,混搭成一所民办大学。找到杨宽宿舍,他室友对杨宽没有丝毫印象,对我更没有兴趣,直接将我赶出去,叫我在宿舍楼下苦等。一阵食堂传来的吃饭铃声点醒了我,这时候是饭点,说不定杨宽正在食堂,和人吃下午饭呢。
他们学校食堂修得冠冕堂皇,和我们这种寒酸的正规重点高校比起来,富贵不少。在食堂东边一排大型通风窗前,聚集了一帮乌合之中。我走过去,杨宽从众人包围之中抬头,我猝然躲开他目光,将脸转过去,这才看到,有个女生站在杨宽手边,正埋头呜呜地哭。
“过来。”杨宽招手。
我左看右看,小声地问,“是让我坐在这里吗。”
杨宽抬起手指过来敲我的头,“别犯浑。”
我三步赶两步,跳到杨宽身边板凳上坐好。
杨宽向众人介绍,“这是我弟弟,小时候住在同一条街。他打电话说过天津来玩,下午事多,忘了到火车站接他。”
我抽抽嘴角,感谢他还愿意顾及我的面子,为我扯谎。
“噢,原来是杨少弟弟,看着脸生。弟弟今年多大了,在哪上学啊?”
我抬头看看四周如实相告。
“嗬,原来还他妈是北京的。高材生!”
我麻木地坐在他们中间,像一只待宰的鸭子,接受他们有意无意的奚落和嘲讽。
“闭上你们的臭嘴,”杨宽说,“说了是我弟弟,他就是我弟弟,你们当我他妈是在放屁?从今以后,但凡对他有什么意见的,就他妈从我跟前滚开。”
我瞪大眼睛望着杨宽,才几个月不见,杨宽怎么会变成这样?
杨宽没理我,三言两语解决了那女生,转手点了份饭,说吃完就带我出去玩。我食不知味地吃着,心想我不要出去玩,只想问问他,到底还要不要我这个朋友,又为什么忽然不理我了?
杨宽所念的学校鱼龙混杂,在这里,除了自身专业成绩真的过硬,便是有钱有闲的公子哥们被家中送来镀金。物以类聚,杨宽的朋友们也是一个德行。在饭厅里乌压压聚成一片,齐齐看我一个半大毛头小子吃饭,有什么意思。不一会儿,就有人提议,让宽哥去找正在食堂里买饭的最漂亮女生要电话。
兄弟们一片起哄,还有人把大拇指伸到我面前,告诉我说,宽哥在泡女人方面,是“这个”。我不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在中学时代漫长的性压抑过后,这群男生未免也太饥渴,时刻以欺压和羞辱女生为乐。
杨宽掐灭烟头,拐上支圆珠笔就走了。不到五分钟,转回来,把写满号码的纸条往桌上一掷。兄弟们齐齐喝彩,纷纷叫嚣着,今天晚上必须要将这美女钓出来,再多叫上几个女的,上东门外KTV去喝酒。
杨宽陪我在他们学校人工湖边转了一圈,看了看绿杨垂柳,时间便到了。我对杨宽说,我不去了,吵吵嚷嚷一下午,非常累。我今天晚上就在校外随便找个旅馆睡着,明天一早坐早班车回去。杨宽牵起我手腕,“周灼,别犯浑。别让我揍你。”
我和那样的纨绔公子哥本不是一路人,在KTV也极不自信,一路上畏首畏尾。他们请我喝德国黑啤酒兑伏特加,我才低头抿了一口,头就大了,余下的酒抖抖索索,全洒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