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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回答是,我就好好犒赏他一顿。如果他回答不是,我就擦干眼泪,好好享受我们能在一起的日子。毕竟幸福生活来之不易,一分一秒都要珍惜,我懂得这有多难,要开放自由的现代人,承诺给另一个人一辈子,实在是要求太高了。
选择了同性恋,就不可能再有亲缘子女,不可能结婚,两个人靠爱支撑,过完一辈子。这对普通人来说太难,gay也一样。是以同性恋中,大多都是厮守几年,少有相互稳定承诺,像寻常夫妻一样彼此绑定生活。歌词都说,烧完美好青春换一个老伴,我不是这么想的,可我不知道杨宽是不是也这么想,毕竟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我偶尔想,我们之间那么相爱,也许会不同呢?可正是太爱了才没有安全感,在没有收到杨宽确认以前,我真是一分一毫都不敢确定。
那一阵我心情起伏不定,感觉自己就像电影里的恶俗桥段,热恋了几年,事业也稳定,工作也稳定之后,就开始激动不安地猜测男朋友到底会不会和我求婚。可我没想到等来的不是求婚,而是杨宽和我彻底分手。
☆、第 12 章
我母亲对我说,爱是牺牲……是奉献……是不要在乎自己,把心抛出去交给别人。人活一辈子,如果只懂得执迷于自己,不懂得为他人付出,那他就始终还是一个狭隘的不值得活的人。我想对她说,太晚了。您并没有告诉过我,并不是所有情人一旦牵了手就能白头到老,像您和父亲一样。您这老一辈人灌输给下一辈高尚的价值观,活生生把你儿子折磨成了一个心碎的人。
周末我坐在窗前和杨宽喝下午茶,对杨宽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和你分手的话,分手以后,我想我可能不会继续爱人。但是也会一个人好好的,如我父母阿爷所期待地那样,一个人安宁和顺地过完一辈子。好好生活,努力赚钱,争取到老时衣食无忧,做个优雅的快乐的老头子。
杨宽得知我的想法后说,是吗,你还和我在一起,就已经要想着和我分手?我赶忙说那你会和我一辈子吗,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站在一起并肩面对,携手经历人生,直到我们老去?
我做不到。杨宽经过漫长思考之后,很平静地说,我做不到。
我的心凉到骨子里。
噩运是明明前一天你还和他阳光灿烂地幸福,街上一辆车不小心从你身边擦过,他都要担心地把你拉到怀里,凝视你像凝视他的另一半生命。后来他被后续汽车刹车不及撞伤住院,医院院长的女儿李珊珊命人将病房布满鲜花,大张旗鼓地来看望他。我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李珊珊活泼亲切地缠着他讲故事,只觉我们相隔越来越远。
杨宽身上带了别的味道回家。我从来不用香水,在律所格子间朝九晚五,生怕打扰到别人。有一天在他衬衣发现女人的长发,并不是李珊珊惯常用的棕栗发色。还在他手机偶尔发现男人给他发的半身照,阳光下趴在他肩头,信任依恋地笑。
那几天杨宽睡不安宁,经常做噩梦,梦醒了就痛苦地抱头坐在窗边,吹一整夜凉风。我走过去把窗户关上,杨宽会说,让它开。又说,别来烦我。
傻大个这么多年来始终和我们保持着联系,在夏天过北京来,发现我又住院,气愤冲到杨宽面前说,好好的一个人,不是让你这样随意糟践的。杨宽说是吗,原来这么多年,我都是在糟践你。
出院回家后我抱着杨宽整夜地哭,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床上,床边放着药和水。我平静地吃下去,等待第二天,他又带着一身酒气和别人的香氛回家。杨宽的冷酷和温柔都是真实的,从不隐瞒,正因为他的从不隐瞒,所以才分外伤人。
有时痛苦得连我们的过去都想否定。对他大声问既然是这样,我们当初为什么还要在一起,为什么!杨宽按了按眉头,疲惫地说,我不知道。我把我们过去曾经拍下的那些照片全部扬到客厅里。杨宽说,别这样。等杨宽走后,我又把他们捡起来,对自己说,别这样。从前那些幸福快乐的日子都是真实的,别因为现在就否定掉从前一切,他只是不再爱你而已。
后来杨宽出国一趟。回国后我听说,远在美国的李珊珊怀孕了。
那天我们约到惯常去的火锅店见面,杨宽晚来了半小时,我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没有想到一切来的这么快。杨宽穿着一身黑西装沉默到来,在狭小的火锅店内他格格不入,像个新郎官或是即将上市的公司总裁。分手吧,杨宽平静地说。
清酒毫不起眼,可是最能醉人。我隔着桌子感应到全世界的绝望悲伤,是不是李珊珊,我知道你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或者别的男人。可是我相信你,像从前一样相信你。杨宽,难道我们这么多年感情,还敌不过现实吗?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信他们说的全是传言,你和那一切都没有关系。我们离开这里,搬到一个新的地方,斩断过去,重新开始。
别这样,周灼,流这么多眼泪,说这些话,都不像你了。杨宽说。
那你呢,你不爱我了吗?
杨宽说,我累了。
他把买单用的现金和一张银行卡撂在桌上,沉声道,周灼,你不知道从前我有多喜欢你。
那姿态就好像他是个审判官,而我是辜负了他的喜欢,损毁了他高贵爱情的罪人。
我拍桌嚎啕大哭,哭到火锅店的服务生和食客侧目。
他丝毫不搭理我,把结算账单一并递过去,起身离席,“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道,两不相干。”
那是我第一次看杨宽穿正装,很成熟,很正派,脱离了八九岁时风宁街头小混混的痞气,脱离了十几岁长住酒店公子哥的颓废阴沉,脱离了上大学后逃学数月不归浪子似的疲惫,甚至脱去了和我在一起时,眼中偶尔闪现的大男孩似的喜悦和稚气。他不高兴,不颓废,也不愤怒。说话胸腔共鸣,声音低沉好听,气也不喘。下巴皮肤粗硬,长出了胡茬,侧脸的轮廓线条一条条上扬,变得更凌厉更帅气,从前只是好看,如今是经历了很多事,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像坛酒一样醉人。那种俯瞰人间冷艳高贵的姿态,就好像他做这么多事,在人世生活这么多年,就只是为了和我这一次分手,就好像我只是他的预科学校,而如今他已毕业,从我身上学习足够,终于成长为了一个合格的,可以平静对我说分手的冷酷男人。
和杨宽分手后我整个人都崩溃了,整颗心泡在苦的海洋里。我想我以前还是太自信,太自大,信誓旦旦和杨宽讨论什么分手。如果我当初不和杨宽讨论那些话,是不是最后就不会一语成谶,痛到连我自己都毁灭?离开杨宽之后,才发现没有他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了。
杨宽给我留了房子,我们一起在北京买的,在之后那些年里飞速升值。留了辆车。一张银行卡,上面有不匪的存款,如果我不乱花,足够过完下半辈子,从侧面说明了他离开我的决绝姿态。可是我不明白这一切有什么意义,爱是存款能够补偿的么?我爱他,不是因为他多高多帅多富,而是因为从八岁到二十三岁,十五年,这个人组成了我的生命。
分手后头两年不敢跟家里讲,躲在北京拼命工作逃避一切,老板说,小周,不要再加班了,我给你批两个月年假吧,我拒绝,然后继续玩命。因为真的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往事汹涌袭来历历在目,而且还没个结果,怎么想都是想不明白,徒劳无用。最严重的那一阵讳疾忌医,以为自己这么年轻就得了癌,连续好几年躲掉公司体检,检了也把报告塞到粉碎机里绞碎。到最后免疫肠胃都出了问题,还染上一身慢性病,医生对我说,年轻人,不管你到底有什么苦,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你这就是作的,活该。我幡然醒悟。为杨宽伤心的最后一夜,在惯常所去酒吧遇到三个哑人,犹如从东方来的贤者三圣,他们什么都表达不出,相互间指手划脚,可是他们却聚在一起享乐跳舞,那么高兴。我忽然找不到一点不开心的理由。
第三年我向家人说明了缘由,留了联系方式,一个人背包走完了祖国所有的山。华山,衡山,嵩山,普陀山。领略了千山胜景,海天佛国。我一个人,对着祖国河山大声喊,“杨宽,杨宽!我爱你!”我知道他负了我,也知道最体面优雅的方式是缝起伤口,继续前行。可是我的心血和魂魄仍牵连在彼处,内心深处,仍有某个地方隐隐叫着不甘,仿佛一切都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