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何小兵不说话了。
“我说得有点儿直白,你别介意。”顾莉莉抽了一口烟。
这毛病何小兵自己也隐隐约约意识到了,现在被人指出来,看来是千真万确存在了。
“还有什么想法?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没事儿。”何小兵说。创作者都希望听到他人对自己作品的评价,无论褒贬。
顾莉莉起身关了屋顶的大灯,只留一盏地灯,坐下说:“第一首歌缺点儿什么,光有旋律,没有思考,太安逸了。第二首好像是为了写而写,像晚会歌,太主旋律了。”
有时候,特别让人泄气的是,你激情澎湃地把一件你认为“美”的事或一本好书、一首好歌、一部好电影推荐给他人的时候,他们看完了毫不激动,不以为然,甚至奚落你的审美,你特别替他们感到遗憾,和“美”失之交臂了。但也有时候,在某些人面前,你会被否定得心服口服,因为你无法不承认,他的审美高于你,且对作品的分析,比你更客观,一句话就能说出真相,本来你也会这么想,但因为经验或者对自己不够客观,没敢这么想,这句话让你如梦初醒。这时,你对真相的追求,远比替自己解释和掩饰自己的汗颜更强烈,因为你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
顾莉莉的话就直刺了何小兵心窝,特别是对第二首歌的评价,让何小兵无地自容,但他能感觉到顾莉莉说的是真话,并不是要故意打击他。好歌应该像拧开阀门的水龙头,自然流淌出来,而写这首歌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在担任着奶牛和挤奶牛的双重角色,挤一下,出来点儿,不挤,一点儿也出不来,这首歌就是生挤出来的。写完觉得有点儿矫情,但是改来改去,还是这个样儿,换汤不换药,也许正因为这两首歌太俗,迎合市场,才被唱片公司看中。
何小兵细一想,不光这两首,最近自己写的东西,都有个特点:有气无力,隔靴搔痒。
何小兵向顾莉莉说了自己的困惑,不知道该如何改变现状。
“因为你有女朋友了。”顾莉莉说。
何小兵一时没转过弯来。
“有了女朋友,你就不孤独了,孤独才会让人思考,你不孤独了,没有思考了,当然没有东西可以自然流淌了。”顾莉莉说,“我也恋爱过、失恋过,知道这两种感受。”
“可是你画那张画的时候,不是挺高兴的吗?”何小兵指着顾莉莉之前给他看的那张画说。
“高兴和孤独是两回事儿,有人在孤独中高兴,有人在不孤独中不高兴。”顾莉莉说。
“你是在说绕口令吗?”
“你慢慢琢磨吧!”
这时何小兵的呼机响了,是夏雨果晚自习间隙呼的,她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买了一盘何小兵喜欢的磁带,让何小兵等她下了晚自习来取。
“女朋友吧!”顾莉莉说。
“你怎么知道的?”
“赶紧去吧!”
离开顾莉莉家后,何小兵在路上琢磨顾莉莉的话,似乎有点儿道理。以前稍有风吹,何小兵就会草动,思绪起伏,现在似乎反应迟钝了,风吹了半天,草也不动,只能自己故意晃悠几下。难道自己真像顾莉莉所说,因为恋爱而不再孤独,不会思考了吗?
何小兵先回了家,放下琴,然后去学校找夏雨果。为了不让学校的人看见,两人在学校旁边的胡同里有一个见面的地方,何小兵直接骑着自行车去了那里,夏雨果不在,何小兵知道她还没放学。
胡同里一个人也没有,何小兵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坐在昏黄的路灯下的一块石台上,听着蛐蛐叫,点上一根烟,享受着一个人的乐趣,抽着抽着,突然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仔细一想,少了点儿情绪。
以往这种情景下,都会有一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念头,在何小兵脑子里一闪一闪,变成一句歌词,或者一条生活的真理,但是现在,他唯一的感受就是没有感受,再次证明了自己变得麻木了。
何小兵痛恨这种麻木,不知道该如何改变,他希望做回原来那个情绪丰富的人,那样他的内心会充盈着幸福,而现在的内心,正如顾莉莉所说,是苍白的。
夏雨果背着书包来了,吃着一块烤白薯,下了晚自习饿了。
“你吃吗?给你掰一块儿。”夏雨果没心没肺地问着,嘴角还沾着白薯皮上的黑渣儿。
在今天以前,何小兵会认为夏雨果这样可爱,可是现在,他觉得夏雨果很幼稚。
“不吃。”何小兵断然拒绝,“磁带呢?”
“书包里,自己拿。”夏雨果转过身,把书包冲向何小兵。
何小兵解开夏雨果的书包带,翻了半天,就看见一包卫生巾。
“拉开前面的拉锁,就在前面。”夏雨果吃着烤白薯说。
“都找了,没有。”何小兵说。
“噢,对了,老师讲课的时候,我在下面偷偷看歌词,看完放桌子里了,忘了装书包里了。”夏雨果突然想起来说,“明天给你吧,不着急听吧?”
“不急。”何小兵实话实说。
现在对听一张专辑的渴望,也不像以前那么强烈了。原来如果得知哪个喜欢的乐队出专辑了,何小兵都是第一时间去买,如果这家音像店没有了,他会坐几公里的车,去另一个音像店买,必须买到,否则会很难受。很多时候,等买到磁带,天都黑了,但是内心的那种满足,不可言喻。现在听不到了,何小兵并没有多难受,他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何小兵骑车带着夏雨果,送她回家,夏雨果坐在后座上滔滔不绝地给何小兵讲着学校里的事儿,哪个男生让她讨厌,哪个女生去拍老师马屁,何小兵并没有听进去。
“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味儿?”何小兵突然说,骑车来的路上,又出了一身汗。
夏雨果趴在何小兵身上闻了闻,十分肯定地说:“是。”
何小兵有些不好意思,不仅顾莉莉,夏雨果也发现了这种味道。
“我们班男生身上都这味儿,比你大多了,男人嘛,都有!”夏雨果无所谓地说着,何小兵顿时觉得夏雨果很伟大。
两人沿着街道骑着车,夏雨果用脑袋在何小兵的背上一下一下撞着,自己跟自己玩儿着,何小兵时时刻刻感觉到她的存在。何小兵发现自己沉浸在和夏雨果的甜蜜中,忘记了什么是他想要的。现在他终于认同了顾莉莉的说法,恋爱使得他迷失,他不孤独了。
夏雨果不想让何小兵太折腾,只让何小兵把她送到车站,然后自己上了车,何小兵看着车开走,消失在夜色中。晚风吹过,一阵凉意传来,何小兵突然有种失去的伤感,而这种伤感让他觉得内心又被充满了,不空虚了,他又恢复触景生情的功能了。
回到家,何小兵拿起吉他,想借着刚才的劲儿,拨弄个旋律出来,但是看着夏雨果贴的满墙的花布,刚才的伤感,已无影无踪,他又成了一个没心情的人。
何小兵放下吉他,关了灯,仰壳儿躺在床上,没脱衣服,没钻被窝,开始盘点自己。复读两年考上北京的大学,并不是来这里和夏雨果谈恋爱的,然后又退学,也不是为了和夏雨果谈恋爱,这些年他一直在为一件事儿努力,就是靠近音乐。音乐是装在肚子里的一面镜子,能照出自己的内心。现在这面镜子被挡住了,看不到内心了,挡在镜子前面的,正是和夏雨果的爱情。
自己为音乐作出这么大牺牲,暂且不考虑只收获到和夏雨果的爱情是否合算,关键是以前那种每天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有质感的日子消失了,何小兵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他觉得再这么活下去,意思不大,于是假想出一个结果:和夏雨果分手。
当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何小兵又觉得自己孤独了,变成了以前那个坐车没有人向自己挥手说再见的人,孤独又让他找到了往日的充实,觉得日子有了质感,踏实了。这种感觉强烈地吸引着他,于是,何小兵要把这个假设,变成真的。
第四章2003年,跟丫死磕
北京的夏天是黏糊的。到了七月,天彻底热起来,湿度也大了。
一黏糊,身上就不自在,躁得慌,火大,容易失去常态,本来没什么事儿的事儿,也有事儿了。
何小兵感觉最近身上涌动着一股劲儿,老想干点儿什么,抑制不住,但又不知道干什么,于是拧巴儿了,看什么都不顺眼。
以前何小兵写的歌词里,还有些许青春期的忧伤和蹉跎,近期则充斥着愤怒,粗鄙的词句俯拾即是,严宽看后说,你丫的一篇歌词能当中国话脏字大全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