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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赔吧,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才还清了债。为了什么跳舞!祸害不祸害修理
雨伞的小伙子说:“是的,是这么回事儿。”
没有他不愿意凑的热闹。
那位副食店里卖肉的师傅说了:“什么精神文明,我不信那个邪,可我信这个
:人三天不吃肉就得难受。”他笑了,浑身的肉直颤,连铁架子的病床也一块跟着
颤,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吴国栋想,指不定他每天买到多少内部的“处理”肉,价钱又便宜、部位又好。
别是医生诊断错了,他得的怎么不是脂肪肝还有一个小老头,不知在哪个机关里
当文书,他又不是近视眼,可是别管看报纸,还是看护士拿给他的药,总是把眼睛
贴得很近很近,倒不像拿眼睛看,而是拿鼻子嗅。就连听别人讲话,你也会觉得他
不是拿耳朵听,而是拿鼻子嗅。他吸着鼻子说:“你们这位厂长,真敢干哪。没看
报纸吗今年和去年可不大一样,有好几次是以读者来信的形式,批评了舞会。听
说有的单位开舞会,也是偷偷摸摸地干了。没看出来吗快有一股什么风刮来了。”
小老头说得对是对,就是有那么点见风使舵的味儿。
这种人,只要报纸上一提倡,他昨天还是跳着脚儿骂,今儿个就会举双手赞成。
瞧他那样就像个旧社会的留用人员,油了去啦。
吴国栋真为陈咏明忧心起来。像他这么干,什么事都不管不顾,指不定就在哪
件不起眼的小事上栽跟头,那就可惜透了。说到底,陈咏明是个扑下心来干工作的
人,有让吴国栋心服的地方。不能因为他干了些不合自己心意的事,就把他的好处
也一笔抹了。
“车间里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只是把开铣床的小魏和小秦两个人倒开了,让他们各自找了自
己满意的倒班对象,重新组了小组。”
“为什么他俩技术水平差不多嘛!倒一台床子有什么不行”一听让小魏和
小秦自由组合倒班对象,吴国栋又起急了。
“您在的时候,他们就干不到一块嘛,小魏说小秦干得差,小秦说小魏不出活,
一直别别扭扭的嘛。这回让他们自愿组合倒班对象以后,心情挺舒畅,干得都挺好。”
杨小东看出吴国栋又不满意了,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什么事情上有满意的时候。
杨小东对吴国栋甚至产生了一种怜悯:这种人难怪要得肝炎,挺好的日子,过得多
么别扭.多么不痛快啊。自己不痛快倒也罢了,还让别人跟着他一块别别扭扭的不
痛快,这是何苦呢。
没错儿,杨小东这一套理论,准是从陈咏明“自由组阁”那儿贩来的。
修理雨伞的小伙子,一下就从床上蹦下来,对杨小东说:“是这么回事,有的
人在这个单位不行,换一个单位,怎么就行了呢树挪死,人挪活嘛。当领导的别
净埋怨群众不好领导,倒要想想为什么自己没有能耐把大家的劲儿都鼓起来。这是
一门学问,一门活的学问,跟万花筒一样,变化无穷。中国老百姓对物质生活要求
并不苛刻,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好像去百货大楼买衣服,就那么几个号,长一点、
短一点,差不离就得,好将就。人的思想,人的心,这玩意儿可是伤害不得。人世
间最值得珍惜的就是心,那地方是生出希望、信仰、理想、道德总之是一切好
东西、好思想的母亲,可不能漫不经心地对待它。没有谁的心,一生下来就是冷透
了的,恶狠狠的,只有不公平的待遇才会把它磨得坑坑洼洼。照我看,能珍惜群众
的心,这是当好领导的一大窍门,有什么难”
有他什么事儿卖肉的师傅不买这个账:“嘿——你倒当个车间主任看看。”
修理雨伞的小伙子挺认真:“你当我不会当是怎么的”
吴国栋白了他一眼,又一想,是啊,早晚会是这些人接班,不管老一辈愿意不
愿意把班交给他们。谁又能活过他们呢自由组合这股风越闹越大了,都闹到他的
班组里来了。要是十亿人口,谁想怎么自由就怎么自由,谁想上哪就上哪,谁想干
什么就干什么,那可怎么办着急也没办法,现在车间里是杨小东的天下。只要他
病一好,再回到车间去,不当车间主任便罢,只要再当车间主任,一切还得按过去
的老规矩办。现在他只好见怪不怪地说:“你说好,就算好。
你想过没有,要是大家都到美国去自由组合怎么办“
“你干吗把事情想得那么绝要是人人在这儿活得都挺顺心,谁往美国跑什么
”
修理雨伞的小伙子“噗哧”一声笑了。“要是您能办到,您非得把每个人的肉
体、思想,全锁进一个铁皮保险柜里不可。”
当文书的小老头,带着饱经沧桑的感慨说:“小伙子,你还是没吃过苦头哟。
要是吃过苦头,你就知道铁皮保险柜的好处喽——”
吴国栋的脑袋里嗡嗡起来。杨小东走后,吃过午饭,他很快地睡着了,然后便
做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梦。全是杨小东惹的。他来干什么添乱!打完电话郁丽文
还在想,不知道自己是给刘玉英添了麻烦,还是替她办了一件该办的事。上午查房
的时候,听吴国栋说胃口不好,吃得很少。不知怎么灵机一动,给刘玉英打了一个
电话,请她再来探视的时候,带点吴国栋平时爱吃的小菜。
电话里,她对刘玉英说:“我问老吴想吃些什么,他又不肯说。
我倒是可以烧两样菜给他,可我又想,就是一样的菜,你做的和我做的,他吃
起来却大不一样。“
郁丽文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打哈哈的人,她说的是实心实意的话,人在生病的时
候,尤其需要自己亲人的体贴和关怀。
刘玉英谢了又谢,说难为她想得那么周到,晚上她就会送来。
这时,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喂,你找谁呀”
“你是丽文吧,晚上等我来接你。”陈咏明在电话里大声嚷嚷着。他大概用的
是个公用电话,里面乱七八糟,什么声音都有。
“接我”郁丽文奇怪了。自从结婚以后,他再没有过这样的闲情逸致,今天
他是怎么了“你现在在哪儿”
“在城里。”
“干什么来了”郁丽文有点怨他,昨天晚上加了一个通宵的班,也不好好休
息,有什么事不能等到过两天再办呢。
“没办法,没办法的事。回头再详细告诉你,现在不好说。下了班等我,好吧
”
没有什么好吧不好吧,他从来就是指挥一切的。在他那一个人说了,就算的果
断里,并没有对妻子的不尊重或大男人的浑不讲理。有的,只是对他们的相爱、对
一个人的意愿便是两个人的意愿的自信。
下班以后,郁丽文匆匆忙忙地把几本医学杂志塞进手提包,又对着门上的玻璃
瞧了瞧自己的影子,掠了掠散乱的头发,急急地披上风衣,边往袖子里伸胳膊,边
往楼下跑去。她在心里笑自己,怎么,又像当年去赴他的约会。这么多年了,他们
好像仍然没有爱够。
没有,楼下并没有陈咏明平时开的那辆绿色212吉普在等着她。她拣了一张对
着医院大门的长椅坐下,想着,不一会儿就会看见丈夫那张坚毅的、永远也看不够
的脸。
清洁工在院子里扫荡着这个工作日里最后的痕迹。
郁丽文爱她的医院。
米黄色的大楼已经陈旧,楼角和楼顶的四周,被夹着灰尘的雨水,溶化的雪水,
浸渍出灰黑色的色带。远远看去,像一个浅色的、装得太满的盆子,深色的液体正
不断地流溢出来。
然而,这栋楼似乎就是她的家。她的老家。她在这里长大,学会走路,在这里
遇见陈咏明,在这里生下两个儿子。
这医院有点像一个荒僻的小车站。别说是特别快车,就是普通快车也不会停站。
上上下下的乘客,绝没有披浅色毛料夹大衣,坐小汽车,身后跟着个秘书的大人物。
也没有穿着三接头皮鞋,拎着颜色漂亮、底上有滑行轱辘旅行箱的时髦人物。有的,
只是些平头老百姓。挑着箩筐,背着背篓,穿着缅裆裤,腰里缠着家织家染的蓝布
巾,吸着种在自家房前屋后、呛得人嗓子眼里发辣的烟叶子。这小站上,也许只有
一个站长,一个售票员,检票员也许就是他自己兼着的。一个调度员,也许还得扳
道岔。一个号志员
可是他们全都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忠于职守,并不觉得直到现在还用手扳道
岔有什么寒伧
社会,目前还是由这样一个多数组成的。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