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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而他对这迷人的善良的一瞥报之以感激之情,仿佛她刚才当真看了他一眼,仿佛刚才这
一瞥并不是为了满足他的愿望而由他的想象力描绘出来的似的。
他该给她造成了何等的痛苦!当然,他有充分的理由对她不满,但如果他不是那么爱她
的话,这些理由还不足以使他对她不满到如此程度。他对别的一些女人不是也曾抱怨得厉害
么,而今天既然已经不再爱她们,对她们也就没有什么愤怒可言了,当她们找上门来时,不
是照样可以乐于为她们效劳吗?如果有朝一日他对奥黛特采取这样不关痛痒的态度,那他就
会理解,当初纯粹是出于醋意才使得他觉得她那想法如此恶劣,如此不可原谅,而那种想法
骨子里还是十分自然,倒也显出一番好心,只是未免幼稚,无非是想在机会来临时能向维尔
迪兰夫妇还一还礼,尽一尽地主之谊而已。
他又从与爱情和醋意的观点相对立的观点来评断奥黛特,在想问题的时候力求公平,要
考虑到种种可能性:他假设他从来没有爱过她,在他心目中跟任何别的女人都一样,她的生
活并不因为他不在场而两样,并不是背着他,冲着他编织起来的。
为什么要认为她在那边会跟福什维尔尝到她在他身边从未尝到过的令人陶醉的乐趣呢?
这不完全是他的醋意凭空编造出来的吗?无论是在贝罗伊特也好,在巴黎也好,如果福什维
尔想到他斯万的话,只能是把他看成在奥黛特的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的人,万一他们两人在
她家相遇,他得为他斯万让路。福什维尔跟奥黛特之所以能不顾他的不乐意而在那里洋洋自
得,那是由于他阻止不力所造成,而如果他对她的计划表示赞成的话(这计划原也是无可非
议的),那她仿佛就是按他的旨意而去的,就会有被派去的感觉,被安顿在那里的感觉,而
得到对那么经常接待她的人们予以回报的乐趣,也就得感谢斯万了。
如果不让她生着他的气,没有跟他见面就走,如果给她把那笔钱送去,鼓励她作这次旅
行,想法使旅行更加愉快,那她就会高高兴兴地,满怀感激之情跑向前来,而他也就会得到
差不多一个星期来没有得到的跟她见面的那种欢乐,这是任何别的事物都无法替代的。只要
斯万不带嫌恶之情去想象她,他就会在她的微笑中看到她的善良的心,把她从任何别的男人
手中夺回的愿望除了出之于爱情以外并不再含有醋意,那么这份爱情又恢复了对奥黛特的容
貌身体给予他的种种感觉的爱好,恢复了对把她的一颦一笑,声调升降当作戏剧来欣赏,当
作现象来探究这种乐趣的爱好。这种与众不同的乐趣结果在他身上产生了一种对奥黛特的需
要,而这种需要也只有她亲自光临或者收到她的来信才能满足;这个需要跟斯万当年迈入崭
新的生活阶段时那另一个需要几乎是同样不计功利,几乎是同样富于艺术色彩,而且是同样
反常,那时斯万在度过多年枯燥沉闷的生活后忽然来了一个精神上充溢得泛滥的阶段,而他
并不知道他的内心生活这种出乎意外的充实丰富从何而来,正如一个身体衰弱的人忽然逐渐
健壮发胖,一时仿佛要走上彻底痊愈的道路一样——当年这个需要也是脱离外部现实世界而
在他心中发展起来的,这就是欣赏音乐和了解音乐的需要。
就这样,通过他的病痛的化学机理,他在以爱情制造了醋意之后,又开始制造对奥黛特
的温情和怜悯了。奥黛特又恢复成为动人、善良的奥黛特。他为曾对她如此狠心而感到内
疚。他希望她来到他的身边,而在她来之前先给她一些乐趣,好在见面时看到由感激之情塑
造出来的她的面容和微笑。
奥黛特拿得稳再过几天他准会前来请求和解,温柔驯从如前,所以也早就不怕使他不
快,甚至不怕惹他一下,而且如果觉得时机合适也会拒绝赐予他最弥足珍贵的那种特殊优遇。
也许她并不知道,当他跟她吵架的时候,当他对她说不再给她钱,要给她点苦头吃吃的
时候,他并不是说着玩的。也许她更不知道,在另外一些场合,当他为了他俩的关系的长远
利益,为了向她表明他可以离开她,破裂随时可能发生而决心在一段时间内不上她家去的时
候,他也是真心实意的,如果说对她不见得是这样,至少对他自己是如此的。
时常是事后一连几天,她不再给他增添什么新的烦恼;他也明知道最初几次见面不会得
到多大的欢乐,也许倒会招来点不愉快的事情,搅乱他心底的宁静,所以写信给她,说他忙
得不可开交,原定去着她的那些日子都不行了。可信刚发出,却接到她的来信,不约而同,
正好也是请他推迟原定的约会。他心里不免纳闷,这倒是怎么回事?猜疑和痛苦揪住了他的
心。心乱如麻,他再也不能遵守刚才在心境平静时许下的诺言,他赶忙跑到她家,要求在随
后几天里天天去看她。即使不是她先给他来信,即使她回信说是同意几天不见面,他在家里
也呆不住,非得去看她不可。这是因为,跟斯万的预料完全相反,奥黛特的同意使得他心里
的盘算乱了套。有些人占有一种东西,为了要知道如果他一时失去了这样东西,有什么情况
可能发生,他就把这样东西从他脑子里排除出去,让脑子里的其他东西都保持原样。然而少
了一样东西并不仅仅意味着这样东西的不存在,并不只是一个部分的缺乏,这是整个其余部
分的大动乱,这是一个无法从旧态中预见的一个新的状态。
另外一些时候则与此相反:奥黛特正准备出外旅行,他在找了一个借口跟她口角一番以
后,决心在她回来以前,既不给她写信,也不去看她,这就使得一次暂别看来象是一场了不
起的不和(他在期待从中得到好处,而她也许以为这是一场无可挽救的不和),而这次暂别
的大部分时间由于奥黛特外出旅行而不可避免,他不过是促使它早开始几天罢了。他都已经
在设想奥黛特怎样为既不见他人又不见他信而焦急不安,苦恼万分,而奥黛特的这个形象平
息着他的妒意,使他更容易习惯于不跟她见面了。他同意的这次暂别长达三周之久,脑子里
一出现跟奥黛特重见这个念头就被他打将下去,然而也有时候,在他思想深处也为能在她回
来时见到她而感到高兴,不过他也多少带点焦急地自问是否自愿把这如此易于熬过的禁欲时
期更延长些日子。这段时期迄今还只过了三天,他以前也时常有不见奥黛特的面达三天以
上,但都不象现在这样是事先安排下来的。然而有时心里的小小不痛快或者身上的小小不舒
服促使他把现在这个时刻看成是例外的、出规的时刻,是通权达变的精神容许他去接受一种
乐趣带来的安抚,容许他给意志力放假(直至有必要恢复)的时刻;这种不痛快或者不舒服
使意志力停止活动,不再起什么强制作用;有时他忽然想起有点什么事情忘了问奥黛特,例
如她是否已经想好,她的马车要漆成什么颜色,或者买的股票是要普通股还是优先股(有机
会向她表示一下他不见她的面也能活下去固然不错,然而如果日后马车要重漆一次,股票没
有股息,那就糟了),这时候去看她这个念头就跟刚撒手的橡皮筋或者从刚打开盖的气压机
中出来的空气一样,猛一下从远处闯进现在这个领域,来到立即有可能实现的领域。
去看奥黛特这个念头又回到心间,不再遇到什么阻力,而这念头也变得如此不可抗拒,
以至斯万觉得一天又一天地挨过跟奥黛特分离的十五天还比较容易,而等他的车夫把车套
上,把他送到她家,要在焦急不安和欢欣雀跃中度过的那十分钟反倒十分难熬;在这段时间
里,为了向她表示他的温情,他千万次地重温同她重新见面这个念头——正当他以为她还远
在他方的时候,她却突然归来,现在回到他的心间。这是因为,去看奥黛特这个念头现在找
不着想方设法抵制这个念头以制造障碍这样一种愿望;这种愿望在斯万身上已经不复存在,
因为自从他向自己证明(至少他自己是这样想的),他是如此轻而易举就能抵制这个念头以
来,他就觉得把暂别的尝试推迟进行并没有什么不便之处,反正他现在觉得只要他愿意,就
有把握来实施了。同样也是因为,去看奥黛特这个念头现在重新出现在他心头时总带有新
意,带有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