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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而那位最年轻的也不是瓦朗蒂努瓦家的女儿,这样的人已经为数不多了。不仅为数不
多,而且其新成员甚至都非出身于贵族的最高等级(笃信宗教的人,或者天主教徒并不一定
就是最熟知《圣徒传》或十三世纪教堂彩绘大玻璃窗的人),而往往来自二等贵族,他们对
自己所难得接近者兴致更高,由于来往较少也就更有闲功夫研究。他们高高兴兴地相逢,互
相认识,举办丰盛的行会晚餐,如珍本收藏家协会或兰斯朋友会,晚餐上,他们品味家系家
谱。这种聚餐会女人是不得参加的,但她们的丈夫回家后会对她们说:“我今晚出席了一次
挺有意思的晚餐会。有位拉拉斯伯利埃先生真把我们给吸引住了,他给我们讲清楚了为什么
那位有个漂亮千金的圣卢夫人压根儿就不是福什维尔家出身的,真可谓闻所未闻。”
布洛克和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的朋友不仅风姿如玉、花容迷人,而且秀外慧中,同她
交谈实是一大乐事,可我又觉得谈话难以进行下去,这不仅因为我这位交谈对象的姓氏对我
来说是陌生的,而且因为她对我提及的许多姓氏对我也是新的,而今正是他们组成了社交界
的基本队伍。另一方面,确实,虽说她愿意听我说古道今,我向她提到的许多姓氏对她也绝
对地毫无价值,它们早已被忘记得一干二净,至少那些当时只因个人的功业而熠熠闪光的姓
氏,不是某个名门贵胄家族共有的永恒的姓氏(少妇给她在一次晚餐上听颠倒的某个姓胡乱
按上个错误的出身,她很少知道这种名门贵胄确切的爵位),大多数姓氏是她从来都不曾听
说过的(不只因为她还年轻,还因为她不久前才来到法国定居,而且还不是马上就得到接
纳),她在我退隐数年后才步入社交界,不知怎么,我脱口说出勒鲁瓦夫人的姓名,而我的
交谈对象幸亏有德·盖尔芒特夫人的一位老朋友向她献殷勤才听到说起过她。然而知道得不
尽确切,我从这位故作高雅的少妇答话时那不屑一顾的神态中看出了这一点。她说:“知
道,我知道勒鲁瓦夫人何许人也,贝戈特的一位老朋友嘛”,那口气就象是说“这是个我绝
不愿意让她到家来的人”。我很清楚,德·盖尔芒特夫人的那位老朋友作为完美无缺的上流
社会人士,满脑子都是盖尔芒特精神,其特色之一是不要流露出挺重视贵族交往的样子,他
一定是觉得说“勒鲁瓦夫人与所有的公主殿下、所有的公爵夫人都有交往”显得太愚昧、太
违背了盖尔芒特精神,他宁肯说:“她挺滑稽。有一天她这么回答贝戈特的话。”只是,对
于不了解的人来说,从交谈中获得的这种情况却相当于平头百姓从报上看来的新闻,他们以
自己订阅的报纸为准绳,一会儿认为卢贝先生和雷纳克先生是盗贼,一会儿又把他们捧成伟
大的公民。对于我的交谈者来说,勒鲁瓦夫人是前一种类型维尔迪兰夫人式的人物,名气不
那么响,她那小圈子的范围也只限于贝戈特一个人。况且,这位少妇还是出于纯粹的偶然性
听到勒鲁瓦夫人这个名字的最后一批女人之一。今天已经没有谁知道勒鲁瓦夫人是什么人
了,这再说也是十分合理的。勒鲁瓦夫人曾引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那么巨大的关注,然而,
她的名字甚至都没有出现在后者的《身后回忆录》的附录里。其实,侯爵夫人之所以没有提
及勒鲁瓦夫人,并非只因为这一位生前对她颇不客气,更因为在她死后,谁都无法对她产生
兴趣,而这种只字不提的做法虽有出于女人社交上的积怨之处,更多却出于作家文学创作的
取材所需。同布洛克的这位佳丽朋友交谈令我陶醉,因为这位少妇聪颖过人,可是,存在于
我俩的用语之间的这种差异却使谈话变得不易理解和富有教益。我们明明知道岁月流逝,衰
老取代了青春,最牢靠的巨产和宝座在分崩离析,名望是过眼烟云,我们认识这个由时间导
引的活动世界的方式,也就是我们从这个世界摄取的相片却相反地把它给固定死了。结果,
我们以前认识的年轻人总是被我们看成是年轻人,而我们以前认识的老年人也总被我们想成
是过去的那种样子,说得他具有老年人的种种美德。我们从推理而得知要毫无保留地相信一
位大富豪的信誉,相信一位君王的支持,却不相信实际上他们明天可能丧失权柄而成为逃亡
者。在一个比较狭小的、纯属社交的范围里,如同在一个比较简单、然而能把人们引向解决
虽说比较复杂、却属同一系列的困难的道路上去的问题里一样,在我和那位少妇的交谈中,
由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上流社会间隔二十五年所形成的这种互不理解使我颇有感慨,它有可能
加强我的历史意识。
再者,必须指出,这种对真实境况的无知每隔十年便导致一批中选者以他们现时的表象
出现,仿佛过去的那些事情并不存在。这种无知使初来乍到的美国女人意识不到夏吕斯先生
曾是巴黎地位最显赫的人,当时的布洛克还是无名小卒,而为邦当先生出了那么大力气的斯
万曾是大家最喜欢的人,这种无知不仅新来者有之,那些一贯出入邻近几个社交中心的人身
上也有之,而这种或那种人的无知也是时间作用的结果(但这次作用是实施在个人而不是在
那个社会阶层上)。无疑,我们变换环境、变换生活方式也是徒劳无益,我们的记忆,既抓
住了我们同一本性这条线,便会给这同一的本性,给先后各个时期维系上对我们所经历的社
交生活的回忆,哪怕已是四十年前的事情。即在盖尔芒特亲王府,布洛克仍然十分清楚地知
道他十八岁时生活过的那个低贱的犹太人中心。而斯万,当他不再爱斯万夫人而到斯万夫人
曾一度以为象去王家街喝茶一样光彩的科伦宾茶室去,恋上了那里的上茶侍女的时候,他也
十分清楚自己在上流社会的价值,他记得忒维肯哈姆,对自己宁肯去科伦宾而不去德·布洛
伊公爵夫人那里的原由明白无疑,也完全知道自己去科伦宾茶室或里茨饭店只会一千倍地更
不“光彩”,而不会增加一丝一毫,因为只要付钱,那种地方谁都可以去。布洛克或斯万的
朋友们无疑也记得那个地位低下的犹太社交中心或在忒维肯哈姆的约请,所以,象斯万和布
洛克的这些不那么高贵的“我”一样的朋友们,在他们的记忆中并不把今日衣冠楚楚的布洛
克和当初捉襟见肘的布洛克视作二人,并不把在最后那些日子里光顾科伦宾茶室的斯万和出
入白金汉宫的斯万视作二人。然而,这些朋友在生活中可以说是斯万的邻里,他们的生活就
展开在附近的一条线上,致使他的形象几乎满满地充斥着他们的记忆,但在另外一些与斯万
较生疏、同他不仅在社会关系上、而且在密切程度上都存在着较大距离的人身上,这种距离
造成当初的认识比较肤浅、相见的时候又比较少,为数不那么多的往事的回忆使概念漂浮不
定。而在这一类陌生人心里,历经三十年后,已再也记不起能在往昔中延伸发展和在现时中
改变此人价值的东西了。在斯万生前最后的那几年里,我曾听到过有些甚至是社交界人士,
当别人同他们谈起斯万的时候,他们竟说:“您是指科伦宾茶室的那个斯万吗?”好象这便
是斯万的名号。现在我又听到有些应是了解情况的人在提到布洛克的时候说:“布洛克—盖
尔芒特吗?盖尔芒特家的老熟人吗?”这些把一个人的生活分割成块的错误,在孤立现时中
把我们谈到的这个人变成另一个人,一个被改头换面的人、昨天的创造物和只是他现有习惯
的凝聚的人(实际上身上却带着把他与过去相连结的生命的继续),这种错误当然他也依存
于时间,但它们不属于社会现象,而是一种记忆现象。即在眼下,我便有一个例子,关于对
我们变动别人外貌的那种遗忘的例子,它虽说属于一种颇不相同的类型,却因此给人以更强
烈的印象。德·盖尔芒特夫人的侄儿,维尔芒杜瓦小侯爵从前对我是顽固不化地蛮横无礼,
致使我对他也采取了不近人情的态度,以示投桃报李,结果我俩心照不宣地成了仇敌。正当
我在思考时间在这场德·盖尔芒特亲王府举办的聚会上的反映时,他请人为他引荐,说他相
信我已经从他亲戚那里认识了他。说他曾拜读过我的几篇大作,并希望同我认识或重新认
识。说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