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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在肯定她已关上了房门之后,为了不显得忧心如焚,我不声不响地拆开了来信:
“我的朋友,谢谢您对我讲过的那些令人愉快的
事,我一定遵命去退掉罗尔斯牌汽车,如果您认为
我能在这方面做点什么的话,而对此我也并不怀疑。
您只要把中间人的姓名写给我就行了。您恐怕会受
这些人的欺骗,他们求之不得的只有一件事,那就
是卖货;您从来不出门,要一辆汽车做什么呢?您
对我们最后一次散步还保留着美好的回忆,我很感
动。请相信,我也不会忘记那次格外黯然神伤的散
步(因为当时已暮色苍茫而我们又即将离别),那次散步只有在我满目漆黑时才会从我
脑海里消失。”
我清楚感到最后一句话无非是一句话而已,阿尔贝蒂娜根本不可能对那次散步保持如此
的甜蜜的回忆,更不可能保持到她离开人世的时候,她当时肯定感到散步索然寡味因为她那
时正急不可耐地盼望着离开我。不过我也很欣赏巴尔贝克那个骑自行车打高尔夫球的姑娘,
尽管她在认识我之前只读过《爱丝苔尔》,她却天生聪慧而且我有非常充足的理由认为她在
我家又培养了新的素质,这些素质使她与众不同而且更为完美。我在巴尔贝克对她说过这样
一句话:“我认为我的友谊对您是宝贵的,我正是能够给您带来您缺少的东西的人。”——
我在一张照片上写下了这样的题词:“自信天生保护人”——这句话,我虽然说了却并没有
相信,而当时说这话的唯一目的只是让她感到来看望我大有好处,同时使她克服她可能会感
觉到的厌倦情绪,这句话事实上却是千真万确的;这就象我告诉她我不愿意见到她是因为我
害怕我会爱上她一样。我之所以说这话是因为我明白,她来得勤时我对她的爱情反而会逐渐
减弱,而分离倒可能激励这份爱情;然而事实上她勤来看我倒使我产生了比在巴尔贝克初期
的爱情强烈得多的对她的渴求,这一来我那句话又变成真实的了。
不过总的来说阿尔贝蒂娜的信并没有使事情有所进展。她只对我说了准备给中间人写
信。必须使目前的局面有所突破,必须赶紧了结这一切,于是我有了下面这个主意。我立即
命人给安德烈送去一封书信,我在信中说阿尔贝蒂娜住在她姨母家,我感到很孤独,如果她
能来我这里小住几天我会感到无比快乐,而且我一点不想使这件事神秘化,所以我请她将此
事通知阿尔贝蒂娜。与此同时我又装作没有收到阿尔贝蒂娜的信而给她写了下面这封信:
“我的朋友,请原谅您一定会十分理解的这件
事,我非常憎恶把事情神秘化所以我愿意她和我一
道来通知您。您在我身边时生活那么甜蜜,因此我
养成了无法独自生活的坏习惯。既然我俩已商定您
不回来了,我便考虑了代替您的最合适的人,而最
能使我少作改变也最能引起我对您的回忆的人非安
德烈莫属,所以我已请求她到我这里来。为了使一
切不显得那么突然,我对她说只小住几天,但就我
们私下说吧,我相信这次是永久性的。您不认为我
说得有理吗?她知道你们巴尔贝克那一伙姑娘永远
是对我最具诱惑力的小小的社会团体,我曾最幸运
地取得了这个团体的认可证。这个团体的诱惑力无
疑还在我身上起着作用。既然我俩的性格和生活的
厄运注定了小阿尔贝蒂娜不可能成为我的妻子,我
想我无论如何总该在安德烈身上得到一个妻子——
不如您迷人,但性格的更大共同点也许能使她和我
在一起时感到更幸福。”
然而信一发出,我心里又突然升起了疑云,阿尔贝蒂娜曾写信告诉我说:“如果您直接
写信给我,我会很高兴回来。”她对我这么说无非是因为我并没有直接给她写信,如果我真
给她写了信,她恐怕还是不会回来的,在得知安德烈来我家而且随后会成为我的妻子时她一
定感到十分欣慰,只要她阿尔贝蒂娜获得自由就成,她出走一周以来这下可以毫无顾忌地堕
落下去,我半年来在巴黎每时每刻精心采取的预防措施也就付诸东流了,因为在这一周里她
可能已经干下了我分分秒秒刻意阻止她做的事,那些预防措施已经毫无用处。我琢磨她在那
边一定胡乱享用了她的自由,当然,我自己构想出来的这个念头似乎使我感到伤心,但这种
伤心也只是一般性的,没有什么特别,而且这念头虽然促使我设想她可能有无数的女性情
人,我却不能肯定其中的任何一个,因此这念头虽然使我的思想进入了一种不无痛苦的永恒
的运动,但由于缺乏具体人的形象,这种痛苦倒还可以忍受。然而圣卢一到这种痛苦就不再
是可以忍受的了,它变成了难以忍受的苦难。
在说明为什么圣卢对我说的话使我如此难受之前,我应该叙述一件他临来访时发生的
事,后来想起这件事我的心情竟纷乱到虽不说冲淡了与他谈话使我产生的痛苦印象,起码也
降低了这次谈话的实际重要性。这件事是这样的:由于我急不可耐地想见到圣卢,我便在楼
梯上等他(如果我母亲在家我一定不会这么做,因为她除了讨厌“传话”外,最厌恶的就是
这种举动),这时我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怎么!您不会让人打发掉您不喜欢的人?这可
不难。您只要,比如说,把他应该送的东西藏起来;他的东家急着要东西时一叫他,他什么
也找不到便会急得团团转,我舅母准气冲冲地背着他对您说:‘他在干什么呀?’他只要一
迟到,所有的人都会气冲牛斗,这一来他再也得不到需要的东西了。这样干它四、五次,您
就可以十拿九稳瞧着他被辞退。您如果故意悄悄把他该送的干净东西弄脏,加上诸如此类的
事情您就更有把握了。”我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这些毫无信义冷酷无情的话语竟会
出自圣卢之口!而我原来却一直把他看成一个多么善良,对不幸的人多么富于同情心的人,
他这一席话简直使我相信他是在朗诵撒旦的台词;这不可能是以他自己的名义说的话。“可
是谁都需要挣钱养活自己呢,”和他对话的人说道,我这时才看见说话人是德·盖尔芒特公
爵夫人的一个听差。“那又关您什么事呢?您自己舒服就成了,”圣卢恶狠狠地回答他,
“而且您还多了一个出气筒,这岂不快活。您完全可以趁他给盛大晚宴上菜时把墨水瓶打翻
在他的制服上,总之,弄得他一刻儿也不安生,让他最后自愿离开。再说,我还可以帮您一
把,我要告诉我的舅母说我赞赏您竟有耐心和这样一个呆头呆脑而且穿得很糟的家伙一起干
活。”我露面了,圣卢朝我走了过来,可是我在听见他说了那些与我了解的他如此不相称的
话之后我对他的信任已经动摇了。而且我在考虑,一个对不幸者能够如此冷酷无情的人是否
可能在去邦当夫人处替我办事时对我背信弃义。等他一走这个考虑便格外有力地促使我不把
他此行的失败看成是我不能成功的依据,不过当他还在我身边时,我想到的仍旧是过去的圣
卢,而且是刚离开邦当夫人的朋友。他首先对我说:“你认为我本来应该多给你打几次电
话,可是这边老说你没有空。”不过我的痛苦变得无法忍受是在我听到他说下面这些话的时
候:“我就从我给你发来最后一份电报以后说起吧,我穿过一间库房一类的房子后便进了她
家的大门,等我又走了一个长廊他们才让我进了客厅。”一听见库房,走廊,客厅,甚至这
些词还没有说完,我的心便比触了电更急速地翻腾起来,因为在一秒钟之内绕地球次数最多
的力量并不是电,而是痛苦。圣卢走后我重复说了多少遍库房,走廊,客厅这几个词呀!我
这是在故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冲击自己。在库房里,阿尔贝蒂娜完全可能和某个女友躲藏起
来。而在客厅里,又有谁知道她姨母不在时她在干些什么?怎么?我这不是在想象阿尔贝蒂
娜住的房子既不能有库房也不能有客厅吗?不,我一点也没有这么想,或者说我过去只把房
子想成了一个并不确切的地方。当她呆的地方成了一个特定的具体地理名词时,当我得知她
不是在两三个可能的地方而是在土兰时,我第一次感到了痛苦;她的门房说的话在我心里也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