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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是维尔迪兰夫人的女友,德·普特布斯男爵夫人的女佣。总之,戴奥多尔每次来码头,不
是带走这个水手,就是带走另一个,真不要脸,摇着船远远去转一圈,‘也干其他的
事。’”这一回儿轮到我问夏吕斯了,那位老人,我认出来就是整天跟他情妇玩牌的那位先
生,是否有点象德·盖尔芒特亲王。“瞧瞧,这是路人皆知的事,他从来也不打遮掩。”
“可是他是跟情妇在一起呐。”“那又有什么关系。这些孩子,难道他们还那么天真?”他
尖声地对我说,我正想着阿尔贝蒂娜,没想到从他话里提取到的只是苦汁。“他的情妇很动
人。”“那末,他其他三位朋友也跟他一样吗?”“一点儿也不,”他捂住耳朵大声说,仿
佛我的弹奏离弦走调似的。
“现在他又走到另一个极端。照此推理,人们连交朋友的权利都不该有罗?唉!年轻人
哪,就喜欢把什么都混为一谈。您应该重新接受教育,我的孩子。不过,”他又说道:“我
经历过许多事情,可是这件事情太公开了,以至于我必须尽力保持头脑清醒,防止冒昧。这
件事着实叫我十分尴尬。我也许是老朽了,我真弄不明白。”他说这番话,其口吻如同主张
法国教会自由独立的人却在大谈教堂的权力至高无上,自由保皇派在大谈法兰西行动组织,
或者克洛德·莫奈的弟子在大谈立体派。“我不是对那些创新者进行非难,我对他们倒是十
分钦慕。我力图理解他们,但是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他们真的如此喜爱女人,那么为什么
他们还需要弄一个他们称为小家伙的人?更何况在这工人阶层,这种事情向来名声不好;他
们出于自尊心,干起来都是躲躲闪闪的。看来这事情对他们来说还代表着其他意义。那究竟
是什么呢?”“对阿尔贝蒂娜来说,女人还代表着其他什么东西呢?”我思忖着,正是这个
问题在使我痛苦不堪。“一言为定,男爵,”布里肖说,“如果院系学术委员会建议开设同
性恋课程,我一定首先推荐您。不,这还不好,一个什么特殊心理生理研究院之类的机构也
许更能发挥您的特长。我看您尤其适合于在法兰西学院执教,您可以致力于个人研究,象泰
米尔语或梵语教授那样,把研究成果讲授给对此感兴趣的人。不过听众人数很少,只有两
名,另加一名公务贤。我这么说,并不是对我们全体教务人员有什么怀疑,我认为他们是无
可怀疑的。”“您一无所知,”男爵武断地回驳道。“您以为对这事感兴趣的人寥寥无几
吗?您是大错特错了。事实恰恰相反。”他没有意识到,他谈话内容那不变的指向和他将要
对别人所作的责备两者之间是有矛盾的,“相反,情况非常可怕,”他愤慨而又悔恨地对布
里肖说,“现在这事都成了人们唯一的话题。这是可耻的现象,但倒过来证实了我对您说的
话,我亲爱的!据说前天在德·阿伊安公爵夫人家中,整整两个小时,客人们没有谈别的事
情。您想想,如果现在妇女们也参与进来谈论此事,那还成什么体统!最可恶的是,那些害
人精,那些十足的恶棍把什么都告诉了她们,”他带着平时并不多见的怒火接着说,“譬如
夏特勒罗那小子,谁都比不上他,他的事情真是一言难尽。总之这些人当着她们的面尽对别
人说长道短,有人对我说,那小子说了我许多坏话,可是我毫不在乎。我想,一个打牌作
弊,被俱乐部逐出的人,想拿泥块和脏东西砸人,其结果只能掉在自己身上。我非常清楚,
如果我是珍妮·德·阿伊安,我会相当珍重自己的沙龙,不允许别人谈论这类话题,不允许
别人糟贱自己的亲身父母。可是眼下什么社交呀,规矩呀,礼节呀,早都荡然无存,交谈跟
服饰都一概不讲究这些东西了。噢!我亲爱的,世界末日来临了。每个人都变得如此凶恶。
大家都在攀比,看谁说别人的坏话多。真令人发指!”
我童年在贡布雷,就十分怯懦,为了不要看见别人赠送白兰地给我外祖父,不要看见我
外祖母苦苦哀求他别再喝酒的情景,我就逃之夭夭。现在我只有一个念头,趁夏吕斯还未受
罚,赶快离开维尔迪兰公馆。“我必须走了。”我对布里肖说。“我跟您一起走,”他对我
说,“可是我们不能学英国人的样,不告而别。我们去跟维尔迪兰夫人道个别。”教授说完
就径直朝客厅走去,象小孩下棋一样,看看“能不能悔棋”。
在我们聊天的时候,维尔迪兰先生遵照妻子的旨意,已把莫雷尔带走了。其实,维尔迪
兰夫人经过深思熟虑,觉得暂且不向莫雷尔透露秘密似乎更为上策;可是她已欲罢不能。有
些欲望,尽管你把它封在口腔里,但一旦任其膨胀,它就不顾后果如何,坚决要求得到满
足。我们见到袒露的玉肩,不会久久地呆视着而不去吻一下,我们一走会象老鹰叼蛇那样,
早把嘴唇快快送去;我们不会饥肠辘辘,蛋糕放在面前也不碰一下;我们更不会听到意外的
话语而置若罔闻,无动于衷,心灵不激发起惊奇、迷惑、痛苦或喜悦。维尔迪兰夫人正是处
于这种心境,沉醉于情节剧般的伤感情调之中,所以她不由自主地授意丈夫拉走莫雷尔,不
惜任何代价要跟小提琴家谈谈清楚。小提琴家本来已在抱怨,那不勒斯女王怎么没等别人把
他介绍给她就走了。德·夏吕斯先生曾经再三强调,她是伊丽莎白女王和德·阿朗松公爵夫
人的胞妹。因此女王在他的眼里是个非凡的重要人物。可是主子对莫雷尔解释说,他不是来
跟他谈那不勒斯女王的。维尔迪兰先生单刀直入,跟他谈了正经的事。“这样吧,”谈了一
会儿以后他结束道,“这样吧,如果您不信,您可以去听听我妻子的意见,我发誓,我什么
也没有告诉过她。我们一起去听听,她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我的看法也许有错误,但您知
道她的见解是绝对正确的,再说她对您充满了无限的友谊。来吧,我们把是非交给她来评
判。”这一边,维尔迪兰夫人已经等得坐立不安。她急于亲自跟高超的提琴家谈谈,品尝一
下激动的滋味。然后等他走了以后,要丈夫详细汇报一下他们俩交谈的确切内容。她一边等
着一边不停地说:“他们究竟在干什么?古斯塔夫把他拖了那么长时间,我希望他至少能够
给他适当地加加工。”维尔迪兰先生跟莫雷尔一起走下楼来,莫雷尔看上去神情非常不安。
“他向您请教一个问题,”维尔迪兰先生对他妻子说,那样子就象不知道自己的请求能否得
到满足一般。维尔迪兰夫人正是激情满怀的时候,也顾不上回答维尔迪兰先生的话,直接对
着莫雷尔就说开了:“我完全同意我丈夫的意见,我认为这件事情拖的时间够长的了,您不
能再这么忍气吞声了!”她激愤地大声说道,至于她跟丈夫刚才商定,丈夫跟提琴家谈些什
么她应该装作一概不知,这一点她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怎么回事?什么忍气吞声?”维尔迪兰先生吱吱唔唔地问,竭力装出十分惊奇的样
子。他尽管因乱了阵脚而显得有些笨拙,但仍在竭力维持骗局。“你对他说了些什么,我猜
到了。”维尔迪兰夫人回答道。老板娘对能否自圆其说毫不在乎,也不顾小提琴家过后回想
起此情此景,对她的诚实性会作何感想。
“不,”维尔迪兰夫人继续道,“我觉得您再也不能含垢忍辱,跟这个早已枯朽的人物
继续接触了。他已到处不受欢迎。”她也根本不顾这话不太真实,忘了自己就几乎每天都在
接待他。
“音乐学院的人都把您当成了笑柄,”她感到这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要再这么拖一
个月,您的艺术前途就将成为泡影。没有夏吕斯,您每个月可以多挣十万多法郎。”“可是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我非常吃惊。不过我非常感谢你们。”莫雷尔热泪盈眶喃喃
道。他因为不得不还要装出惊讶的样子,掩饰羞耻,所以他满脸通红,比他连续演奏贝多芬
全套奏鸣曲还要满头大汗,眼眶里涌出了连波恩的音乐大师都肯定无法催落的泪水。雕刻家
对这些泪水很感兴趣,他微笑着用眼角示意我注意看夏利激动的样子。“如果真要什么也没
有听说过,那就数您一个人了。他早已是丑事干尽臭名昭著的人了。据我所知,警察正盯着
他呢。其实真要落在警方手里,倒还算是他的福分,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