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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多长时间,但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向您提出过这个请求,行吗?”我几乎不再相信她
已来过,提这个请求是为了预防未来。“行,这事我会替您办的。首先因为我还欠您很大一
笔情。以前您没有接受我的建议,这对您是不利的,但却帮了我一个大忙,您把自由留给了
我。当然,我又用另一种方式丢弃了这一自由。”他继续说道。忧伤的声音听得出他希望倾
诉衷肠。“我始终认为,这事包含着不可抗力。有一系列的机遇,您却错过了,没有利用。
也许是命运之神在千钧一发之际告诫您,让您不要阻挡我的道路。因为说到底,‘忙碌者是
人,支配者是上帝。’①谁能预料?我们一起从维尔巴里西斯家出来的那一天,要是您接受
了我的建议,也许此后发生的许多事情就永远不可能发生了。”我听了这话十分窘迫,赶紧
抓住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名字,说她的故世使我十分悲痛,想以此扯开话题。
①美国哲学家、散文家爱默森(1803—1882)之语。
“啊!是嘛。”德·夏吕斯先生干巴巴地低咕了一句,其声调充满了傲慢不逊,听上去
他注意到了我的悲哀,却丝毫看不出他相信我悲痛的心情是真实的。我还发现,谈到德·维
尔巴里西斯夫人他毫无悲痛之心,我便想从这位十全十美的贵人这里了解一下,究竟为了什
么缘故,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受到贵族阶层排挤。他不仅对我这个社交方面的小问题不予
解答,甚至还露出一付对此闻所未闻的神情。于是我明白了,德·维尔巴里西斯侯爵夫人的
地位在她故世以后当然是越来越高,但生前,在愚昧无知的平民百姓眼里,她的地位已是高
不可攀的,并且在社会的另一极,在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那个阶层,即盖尔芒特家看
来,她的地位也已是十分显贵;她是他们的姑母,他们看重的是出身门第和姻亲关系以及祖
宗对家族留下的影响。他们把这些看成是“家族问题”而不是“社交问题”。德·维尔巴里
西斯夫人的家族比我想象得还要光彩夺目。我吃惊地得悉,维尔巴里西斯的名氏显虚构的。
不过,贵妇人缔结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以后,仍保持着显贵地位的,大概不乏其例。
德·夏吕斯先生自我述说道,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是某某有名的公爵夫人的侄女。这位公
爵夫人是七月王朝时期大贵族中最有名望的人物,但她不愿意跟公民王及其家族有所来往,
我是多么渴望聆听有关这位公爵夫人的故事啊!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善良的德·维尔巴
里西斯夫人,长着布尔乔亚的脸颊,送我如许礼物,我每天毫不费力就能见到的德·维尔巴
里西斯夫人,居然是那位公爵夫人的侄女,居然是在她家里,在某某公馆由她亲自抚养成人
的。德·夏吕斯先生告诉我:“有一次某某公爵夫人问德·杜多维尔公爵:‘三位姐妹中您
最喜欢哪一位?’杜多维尔回答说:‘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某某公爵夫人回斥他道:
‘猪猡!’公爵夫人是个非常风趣的人。”夏吕斯说这句话时用盖尔芒特家的人惯用的发音
方式对风趣一词作了强调。他觉得“风趣”一词本身就十分“风趣”,我对他这种想法并不
感到惊奇,因为我在多种场合都注意过,有些人客观上有一种离心的倾向,他们仔细观察,
认真记录他们自己不屑于创造的东西。一遇上他人饶有风趣,便欣赏不已,立刻放弃自己的
严肃,把他人的风趣掠为己有。
“瞧他是怎么啦?他居然把我的大衣给拿来了。”夏吕斯见布里肖去了那么久,结果还
错拿了他的大衣,便这么说道。
“早知道还不如我自己去呢。算了,您先披上。您知道吗,亲爱的,这很不好,这就好
比是俩人拿同一个杯子喝东西。我知道您在想些什么。不不,不是这样,瞧,还是我来
吧。”夏吕斯说着把他的短大衣接过来替我披在肩上,朝脖子前拉了一拉,又替我把领子翻
起来。这时他的手在我的下颌上一掠而过,立刻向我表示了一下歉意。“他这样年纪的孩
子,连被子都还不会盖呢,应该好好照顾他,管好他穿戴才是。我错过机会了。这本是我能
干的事情我却没有干成。布里肖,还生来就是当保姆的料子。”我想借机告辞,可是德·夏
吕斯先生表示想去找莫雷尔,结果布里肖硬把我们俩一起都留住了。此外,我想,呆一会儿
等我回到家里,肯定能见到阿尔贝蒂娜,这肯定的心情犹如我下午想到阿尔贝蒂娜会从特罗
卡德罗回来一样。想到此,我就象同一天弗朗索瓦丝给我打了电话,我坐在钢琴前时一样,
反而一点儿也不急于要见阿尔贝蒂娜了。正因为心绪平静,所以虽然谈话过程中我几度想起
身告辞,但都经不住布里肖命令式的挽留,还是呆着没走。布里肖怕我一走,他一人无法牵
制住德·夏吕斯先生,无法一直等到维尔迪兰夫人遣人来叫唤我们了。“行了,”他对男爵
说,“再跟我们呆一会儿吧,您过一会儿再去跟他拥抱也不迟嘛,”布里肖补充道。他那无
神的眼睛盯视着我。他的眼睛接受过多次手术,虽然尚存一丝生气,但要他狡黠地斜瞟一
下,却谈何容易,它早已没有那必要的灵活性了。“什么拥抱,他这人真傻!”男爵兴奋地
失声说。“我是说,他还以为自己是在领奖。他在梦想他那批小学生。我在想他会不会跟他
们一起睡觉。”“您是想见凡德伊小姐吧,”布里肖对我说。显然,他听见了我们那段谈
话。“她要来的话,我一定告诉您,我从维尔迪兰夫人那里便可以知道。”布里肖对我说这
番话,可能是已经预料到男爵即将会被逐出小圈子。“怎么,您以为我跟维尔迪兰夫人的关
系还不如您吗?”德·夏吕斯先生说。“这些声名狼藉的人来不来,难道还瞒得过我吗?您
知道,那都是些臭名昭著的家伙。维尔迪兰让她们来是错了。这批人去走私集团也许是件好
事,她们跟一伙恶徒是狐朋狗友,要聚会只能到可怕的地方去。他每说一句,我的痛苦就增
加一层,旧的痛苦又换了新的痛苦。我突然回想起,阿尔贝蒂娜曾有过某些焦躁不安的举
动,但她都能迅速加以克制,不让其流露出来。我想,她也许在盘算着要离开我,这一想心
里不禁产生了害怕,更觉得有必要将我们的共同生活延续下去,直到我恢复平静为止。然
而,要让阿尔贝蒂娜打消念头——如果她有此念头的话——不让她在我决定一刀两断以前就
有所行动,要设法维持我们的生活,使我们的感情纽带变得日益脆弱,直至我在执行决裂计
划时不再有丝毫痛苦。我觉得,最精明的办法(也许我也受到了夏吕斯先生的感染,无意中
回想起他喜欢演的戏),莫过于使阿尔贝蒂娜相信,是我自己决意要离开她的。呆会儿回到
家里,我就装出要跟她作最后道别,从此一刀两断。“当然不,我并没有认为自己跟维尔迪
兰夫人的关系比您更好。”布里肖赶紧解释说,生怕因此引起男爵的疑心。布里肖见我要告
退,又想出花样替我解闷,诱我留下别走。他说:“男爵谈到那两位夫人的名声时,似乎遗
漏了一个问题。一个人可能声名狼藉,但有可能他背的是莫须有的罪名,众所周知的冤案错
案不胜枚举。据记载,历史上一度谁搞鸡奸就要判刑,结果有些名人清白无辜,根本没有此
行也身陷囹圄。直至最近人们才发现,米开朗琪罗曾经与一名女子发生过伟大的爱情①。这
一新的事实,使得莱翁十世②的这位朋友将终于有幸得到平反昭雪。我觉得米开朗琪罗这件
事是富有现时意义的,它应该使追逐时流的人发生浓厚兴趣,它会把拉维莱特区③的人全部
鼓动起来。可是眼下得等另一件事的风波过去以后才行④,现在是一片混乱,有些善良的艺
术爱好者都把这件事当成了时髦,我们还不能指名道姓说出来是哪些人,不然又是一场争
论。”布里肖一开始对男性的名声问题发表议论,德·夏吕斯先生的脸上就流露出一种特殊
的焦躁不安的神情,仿佛是一位上流社会的外行面对着医学专家或军事专家在胡说八道,大
谈什么医道或战术。
“您说的这些事情,您都知道些什么。”他终于对布里肖说,“您给我举一例冤假错
案,说出名字来给我听听。哼,我什么事情没您清楚?”布里肖怯生生地想打断夏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