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怪,但您知道我多么喜欢大海),嘿,好啦!这位女友(噢!绝不是您想象的那种女人!)
瞧这多么非同寻常,她正好是凡德伊女儿最好的朋友,而我与凡德伊的女儿差不多一样熟
悉,我始终只不过把她们当我的两个大姐姐叫。我不揣冒昧向您表明,您的小阿尔贝蒂娜在
音乐玩艺儿上可以帮您的忙,尽管您说过,而且言之有理,我对音乐一窍不通。”一席话说
完,我们已进巴维尔站了,离贡布雷和蒙舒凡是那么遥远,凡德伊去世已经太久了,但一个
形象却在我心头躁动,一个形象保存了多少岁月,我甚至可以想象出来,因为过去我把它储
存在记忆里,即使这一形象有一种有害的能力,但我以为,久而久之,它的有害的能力已彻
底消失了;这个形象活在我的内心深处——犹如俄瑞斯忒斯,众天神使他免于一死,让他在
共谋的日子里回故里惩罚谋杀阿加门农的凶手——来折磨我,来报复我,谁晓得?因为我让
我的外祖母死去了;这个形象也许会突然从深夜里冒了出来,它似乎老隐藏在黑夜里,象一
个复仇者那样动人心魄,目的是为我开创一种可怕的,应得的新生活,或许也是为了在我眼
前爆发一下灾难性的后果,邪恶的行为没完没了地招致恶果,不仅仅对准那帮犯有罪恶行为
的人,而且还冲着那些只让人、只以为观看了一场奇怪的逗乐的节目的人,比如我,唉!在
这个远离蒙舒凡的傍晚,隐藏在一个荆棘丛后面,那里(就象当我得意地听人讲述斯万的爱
情故事的时候),我危险地让那条悲惨的道路在我心中拓宽了,这条道路注定是求知的痛苦
的道路。与此同时,在极度痛苦之中,我产生了几近高傲、几近欢乐的感情,犹如一个人,
受到严重的打击,舍命一跳,可以跳过任何努力都无法跳过的高度。阿尔贝蒂娜,凡德伊小
姐的女朋友,又是她的女朋友的女朋友,而她的女朋友又是女同性恋的职业老手,经我疑神
疑鬼几番胡思乱想,阿尔贝蒂娜便成了一八八九年展览会上小音响器材里的玩艺儿,人们勉
强指望它走家串户,而当时的电话已经可以走街串巷,串通城镇,田野和海洋,可以使国家
与国家相联系。我刚刚着陆的土地,是一片可怕的“terra incognita”(无名的土地),
在我眼前展现的是意想不到的痛苦的一个新阶段。然而,这淹没我们真相的洪流,如果说它
与我们的胆怯和疑团思绪相比有浩荡难挡之势,那么胆怯和疑思却预感到洪水将至。我刚才
听到的也许就是这类玩意儿,阿尔贝蒂娜与凡德伊小姐之间的情谊就是为这类玩意儿吧,这
玩意儿是我的思想难以杜撰的,但是,当我看到阿尔贝蒂娜在安德烈身边的时候,心里忐忑
不安,我隐隐感到害怕。往往只是因为缺乏创造精神才不至于饱尝痛苦的滋味。最严酷的现
实,在造成痛苦的同时,往往给人别有洞天的欢乐,因为它专门赋予我们久久苦思冥想而未
能料及的事情一种焕然一新的明朗的形式。火车在巴维尔停站,但由于车厢里只剩下我们几
个旅客,列车员觉得已无事可做,公事习以为常,这种习惯即使他准确报站,又造成懒散疲
沓,甚至昏昏欲睡,只听得他有气无力地喊道:“巴维尔!”阿尔贝蒂娜就坐在我的对面,
眼看着她就要到站了,便从我们车厢里头往外走了几步,正要开门。她这样下车的举动撕裂
着我的心,着实叫人于心不忍,犹如,与我的身体独立的立场相反,阿尔贝蒂娜的身体似乎
占据着我的立场,这种遥远的离别,一个地道的画家非万不得已是不会在我们之间加以描摹
的,它充其量不过是一种表面文章,犹如,对主张根据真人真事再创造的艺术家来说,现在
无论如何不该让阿尔贝蒂娜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非把她画到我身上来不可。她这一走我痛
心极了,我不顾一切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拼命往回拽。“今晚您来巴尔贝克睡觉,
难道真的不行吗?”我问她。“真的,不行。但我困死了。”“您就帮我个大忙吧”
“那好吧,尽管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您不早说呢?算了,我留下吧。”我让人把阿
尔贝蒂娜安置到另一层楼的一间卧室后,回到自己的卧室,我母亲正在睡觉。我坐在窗前,
强忍着伤心的哭泣,生怕被母亲听见,她与我只有一道薄墙之隔。我也未曾想到关百叶窗,
因为,猛然,我抬眼看到,面对着我的,在天上,就是那同样的血红残阳小光轮,就是在里
夫贝尔餐馆看到的,埃尔斯蒂尔专门研究过的一轮夕阳。我不由想起我第一次到达巴尔贝克
从火车上看到这同一景象的激动心情,那不是夜幕降临前的黄昏,而是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
来临,但现在,对我来说,任何一天都不可能是崭新的了。再也不可能唤起我追求一种未知
幸福的欲望,而只会延长我的痛苦,直到我没有力量忍受为止。戈达尔大夫在安加维尔游乐
场对我点破的事实真相,对我而言已不成问题了。长期以来,我对阿尔贝蒂娜感到担心,隐
约怀疑的东西,我的本能要清除她的存在的东西,还有我的欲望指导下的推理使我逐渐加以
否定的东西,原来都是真的呀!在阿尔贝蒂娜的背后,我再也看不到大海上的蓝色群山,看
到的只是蒙舒凡的香房,只见她倒进凡德伊小姐的怀抱,发出咯咯咯的浪笑,让人听到了,
她象是她寻欢作乐的不熟悉的声响。因为,阿尔贝蒂娜是多么娇媚,而凡德伊小姐本来就有
这方面的嗜好,她怎么会不要求阿尔贝蒂娜给予满足呢?阿尔贝蒂娜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同
意了,证据就是,她们俩并没有闹翻。相反,她们的亲密程度却与日俱增。阿尔贝蒂娜的下
巴贴在她的粉肩上,笑吟吟地看着她,在她香脖上亲吻,这样亲热的举动不由使我联想到凡
德伊小姐,然而对这一举一动的表演,我却迟迟不敢作出这样的假设,一个动作画出来的同
样的线条必然源于同样一种习惯,谁晓得阿尔贝蒂娜的一举一动就不是从凡德伊小姐那里学
来的呢?渐渐地,暗淡的天空亮了起来。我这个人,时至今日,从来没有醒过来不笑对最微
不足道的东西,诸如一碗牛奶咖啡,淅淅沥沥的雨声,咆哮如雷的风声,可我感到,即将来
临的白昼,以及接踵而来的日子,绝不会再给我带来对未知幸福的希望,而只会延长我的磨
难。我仍然眷恋着生活;我知道等待我的,除了残酷无情的生活之外将别无所有。我跑向电
梯,尽管还不到时候,却去敲负责守夜的电梯司机的门,请他去阿尔贝蒂娜房间,告诉她我
有要紧事要跟她说,如果她肯接待我的话。
“小姐更愿意自己来一趟,”他回来答我道。“她过一会儿就到。”很快,真的,阿尔
贝蒂娜穿着睡袍进来。“阿尔贝蒂娜,”我悄悄对她说,并嘱她不要提高嗓门,以免吵醒我
母亲,我们同她就隔着这道薄薄的墙板,这墙实在太薄了,今天真讨厌,逼着我们窃窃私
语,可过去它却象一种共鸣箱,我的外祖母的心事在这里流露得淋漓尽致,“我真不好意思
打扰您。这么回事,为了让您明白,我要告诉您一件事,一件您并不知道的事。当我来这里
时,我离开了一个女人,我本该娶她,她已作好准备为我抛弃一切。今天早上她可能出发去
旅行了,一个星期以来,我每天都问我自己有没有勇气不打电报告诉她我已经回来了。我顿
时有了这种勇气,可我是这样的不幸,以致我认为不如自杀算了。正是为了这个我昨晚才问
您是否能来巴尔贝克睡觉。如果我该死的话,总希望向您道一声永别了。”我任眼泪夺眶而
出,我编的故事使眼泪流得自然真切。
“我可怜的小宝贝,要是我知道了,我就来您身边过夜了,”阿尔贝蒂娜失声叫了起
来,在她的脑子里,她甚至压根儿就没产生过这样的念头,我可能娶那个女人,而她本人与
我结成“美满姻缘”的机会会化为乌有,她真诚地为一种伤心事大动感情了,我虽然可以向
她掩饰造成她伤心的原因,但却掩盖不了她伤心的事实和程度。“何况,”她对我说,“昨
天,从拉斯普利埃站以来的整个旅程上,我就感到您的烦躁和忧伤,我怕有事。”实际上,
我的烦恼只是从巴维尔才开始的,而烦躁,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幸好阿尔贝蒂娜弄混了,
实际上是还得同她一起生活几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