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着这位自视甚高的太太,她似乎以为,凭她那身考究的服饰,帽上饰着羽毛,以及那本《两
个世界评论》自然成了大人物,比我要更举足轻重。我希望这位太太在车上呆的时间不要超
过尼西姆·贝尔纳,起码在图丹维尔下车。但事与愿违。列车在埃格勒维尔停下,但她还坐
着不动。列车过了蒙特马丁海滨站,巴维尔—拉班加尔站,又过了安加维尔站,她仍然坐
着,当车子离开了东锡埃尔前一站圣费里舒时,我再也不管那位太太,开始跟阿尔贝蒂娜又
搂又抱。在东锡埃尔,圣卢已在车站恭候。“没有比见您一面更难了。”他对我说,因他住
在婶母家,我的电报刚刚才收悉,未能事先安排时间,所以只能给我一个小时。不幸的是,
这一个小时对我来说实在太漫长了!原因是一下火车,阿尔贝蒂娜就只注意圣卢。她不跟我
交谈,若我找她说话,她勉强作答,当我挨近她,她便把我推开。相反,她对罗贝尔总是笑
眯眯,煞是诱人,跟他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还与他带来身边的小狗玩耍,逗弄时,还故意触
碰一下主人。我回想起阿尔贝蒂娜第一次让我亲搂时,我曾会心一笑,感激我这位素昧平生
的诱色者引起了她心中如此深刻的变化,极大地简化了我的任务。但如今,我想到他就心怀
恐惧。罗贝尔兴许意识到阿尔贝蒂娜对我来说并非无足轻重,因为尽管她极力挑逗,他并不
理会,弄得阿尔贝蒂娜对我满肚子不高兴。再说,他跟我交谈时,仿佛身边就我一人似的,
当阿尔贝蒂娜最终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便又赢得了她的敬重,罗贝尔问我是否想设法会一会
还留在东锡埃尔的那些朋友,我在东锡埃尔逗留那段时日,他每天晚上都安排我和他的那帮
朋友一起吃晚饭。可是,由于他表现出一副连他本人也经常谴责的自命不凡,惹人不快的神
态,似乎在发问:“如果你现在都不乐意再见他们一面,当初又何必一味取悦于他们呢?”
我谢绝了他的建议,一来因为我不愿冒险离开阿尔贝蒂娜,二来我与他们已经断绝往来。摆
脱了他们,亦即超脱了自我。我们都热切希冀能拥有另一种生活,在这一生活中,我们能和
尘世中的自我保持不变。可是,我们没有考虑到,即使并不期待另一种生活,但在尘世生活
中,我们要不了几年,也会背叛了我们过去的自我,背叛了我们试图永远保持不变的形象。
即使我们并不以为,与生命过程中发生的种种变化相比较而言,死亡更能使我们改变,但
是,假如我们在另一种生活中与我们过去的“我”不期而遇,我们也许会对过去的自我不屑
一顾,扭开头去,就象对待过去有过交往但久未见面的人——比如就象圣卢的那些朋友,过
去每晚在“锦鸡”饭店与他们聚会,曾给我多少欢悦,可如今要与他们交谈,对我来说实在
腻烦、难受。从这方面看,正因为我宁可不去那儿重新获得曾给我欢乐的一切,所以去东锡
埃尔漫游一番,在我看来,倒象是有将进天堂的预兆。人人都十分梦想天堂,抑或梦想众多
的、相继出现的天堂,但是,这些天堂,早在人们去世之前就一一失去,在这样的天堂里,
谁都会有失落的感觉。
圣卢把我们留在车站。“你可能还要等个把小时。”他对我说,“要是你在此等候,一
会兴许能见到我舅舅夏吕斯,他要换车去巴黎,那趟车比你的早十分钟。我已与他道过别,
因为不等他的车到,我就得赶回去。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你来了呢,当时我还没有收到你
的电报。”圣卢刚离开我们,我便埋怨起阿尔贝蒂娜来,可她回答我说,她之所以对我冷冰
冰的,是担心刚才停车时,万一圣卢看见我倚在她身上,胳膊搂着她的腰,会产生什么想
法,她这样做,正是想消除圣卢的想法。圣卢确实看到了我搂腰的模样(我没有发现这一
点,不然我在阿尔贝蒂娜身边会放规矩些),方才还慢条斯理地对我附耳说道:“你跟我提
过的那些一本正经,认为德·斯代马里亚小姐行为不端,不愿与她多来往的姑娘,就是这副
样子?”在这之前,我从巴黎去东锡埃尔看他,两人谈及巴尔贝克时,我确实跟他说过对阿
尔贝蒂娜无从下手,她简直就是美德的化身,而且我说得也很诚恳。可天长日久,我自己终
于醒悟到这是假的,既然如此,我反更希望罗贝尔能信以为真。而这只需要我对他说一声,
我爱着阿尔贝蒂娜。他这种人,为了免除朋友的痛苦,不惜牺牲自己的欢乐,总是把朋友的
痛苦当作自己的痛苦。“对,她很孩子气。可你对她真的一无所知?”我忐忑不安地追问了
一句。“什么都不知道,只看见你们俩搂着腰,象两个恋人。”
“您那种态度什么也没有消除。”等圣卢一离开我们,我便对阿尔贝蒂娜说。“不
错。”她回答我说,“我表现笨拙,让您伤心了,我心里比您还难过。以后看吧,我决不对
您这样了。请宽恕我吧。”她黯然神伤地向我递过手来,对我说。这时,从我们在座的候车
室的深处,我发现德·夏吕斯先生慢悠悠地走过来,身后不远的地方跟着一个雇员,拎着他
的旅行箱。
在巴黎,我只在晚会上与他相遇,他总是身着黑色服袭,腰身裹得索紧的,一动不动,
加之他老是神气活现地昂首挺胸,热情漾溢地取悦他人,滔滔不绝地神吹海聊,整个躯体通
常保持着垂直的架势,这次见面,我真想象不到他竟苍老得成了这副样子。此刻,他身着一
件浅色旅行外套,显得比过去臃肿,走起路来东摇西摆,晃动着便便大腹和近乎成为象征的
臀部,只见他两片嘴皮涂唇膏,鼻尖冷霜凝香粉,描画的胡子乌黑发亮,与斑白的头发适成
鲜明对比,一切都想打扮得年轻活泼,光彩夺目,但天日无情,在光天化日之下,统统都走
了样。
由于他正要上车的缘故,我跟他只聊了简短的几句,我边聊边看着阿尔贝蒂娜坐的车
厢,向她示意我马上过去。当我向德·夏吕斯先生扭去脑袋,他开口请我帮个忙,去喊一喊
铁道另一侧的一位军人(那人是他的一位亲戚,似乎夏吕斯先生要乘的正是我们这趟车,不
过是朝相反的地方,即朝远离巴尔贝克的方向而去。)“他是团军乐队的。”德·夏吕斯先
生向我解释道,“您有福气,相当年轻,我老了,过铁道不方便,您可以帮个忙,免得我受
这份罪”我权当作义务,向他指点的那位军人走去,果然发现他领章上绣着竖琴标志,
真是位军乐队员。可是,正当我要转达口信时,我认出了那人原来是莫雷尔,此人是我叔父
的随身男仆之子,多少往事顿时浮现在我脑海,他的出现令我好不惊诧,可以说给我带来了
欢乐!我一下把德·夏吕斯先生托办的事丢到了脑后。
“怎么,您在东锡埃尔?”“对,我被征入了军乐队,在炮兵部队服役。”可回话时,
他口气生硬而又傲慢。他变得十分“装腔作势”,显然,我的出现令他想起了他父亲的职
业,不会给他带来愉快的。突然,我发现德·夏吕斯先生朝我们飞奔而来。我迟迟没有返
回,肯定让他等急了。“我今晚想听点音乐,”他劈头对莫雷尔说,“我为晚会出价五百法
郎,若您在乐队有朋友,这恐怕对他有点实惠吧。”尽管我对德·夏吕斯先生的放肆早有了
解,可他对他年轻的朋友竟然连声好都不问候,我感到惊愕。再说,男爵也没有给我细心琢
磨的时间。他深情地向我递过手来,说道:“再见,我亲爱的。”仿佛向我示意,让我赶紧
走开。确实,我把亲爱的阿尔贝蒂娜孤单一人搁在那儿,时间也太长了。“您瞧,”我回到
车厢对阿尔贝蒂娜说,“海浴生活和旅行生活使我恍然大悟,世界这个舞台拥有的布景不如
演员多,而演员又不如‘情节’多。”“您跟我说这些,为的是哪门子事?”“因为德·夏
吕斯先生刚才请我给他喊一声他的一个朋友,可我恰正在车站的月台上认出了那人原来是我
的一位家人。”我边说边琢磨着男爵何以觉察出社会地位的悬殊,而我对此连想都未想过。
开始,我思忖肯定是受絮比安的影响吧,诸位还记得,絮比安的女儿似乎热恋上了小提琴
手。然而,令我惊诧莫名的是,男爵在就要乘车去巴黎的最后五分钟,竟然提出要听音乐。
当我记忆中浮现出絮比安女儿的形象,我开始觉得,倘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