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旺,叫做“樱桃树之家”。小伙子红红的脸膛,形容粗鲁,脑袋活象一只大番茄。他的孪生
弟弟也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番茄脑袋。这对双胞胎长相酷似,难分你我,仿佛大自然一时实
现了工业化,生产出了一样规格的产品,这对旁观者来说,确实不乏美妙之处。不幸的是,
尼西姆·贝尔纳先生观点迥然不同,认为他俩只是外表相似而已。番茄二号专爱与太太们厮
混淫乐,达到了疯狂的地步;而番茄一号则并不讨厌接受某些先生的情趣,尽管有失尊严。
然而,每当贝尔纳先生回想起与番茄一号共度的美好时光,由于条件反射,心头便直痒痒
的,忍不住又去“樱桃树之家”,但是这位犹太老人眼睛近视(不过并不因为近视就必然将
两兄弟搞混),无意中竟扮演起安菲特律翁的角色,面对孪生弟弟,问道:“今晚相会好
吗?”他总免不了狠狠地挨上“一顿揍”。甚至在当天同桌用餐时,又重演了他挨揍的场
面,怪,他对番茄兄弟,甚至对可食用的番茄产生了极度的反感,以致每当他在大旅店听到
身边有客人要番茄时,便小声对他说:“先生,我与您素昧平生,请原谅我冒昧与您说话。
我刚才听到您点了番茄,今天番茄可全都是烂的。我告诉您,这是为了您好,反正与我无
关,我从不吃番茄,”陌生客人激动地向身边这位仁慈、无私的先生道谢,喊来跑堂,装模
作样,象是改变了主意:“不,说定了,不要番茄。”埃梅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暗自发笑,
心想:“好一个老奸巨猾的贝尔纳先生,竟然使点子让人把订的菜换了。”贝尔纳先生在等
着晚点的火车,由于眼睛被打得又青又肿,他故意避开,没有向阿尔贝蒂娜和我道安。我们
俩正求之不得,避免跟他搭腔。然而,正当我们不可避免要打个招呼时,一辆自行车向我们
飞冲而来。电梯司机跳下车子,上气不接下气。原来,我们刚刚离开旅馆不久,维尔迪兰夫
人来了电话,邀我两天后去吃晚饭;其中的原因,下面自可看到。电梯司机一五一十,将来
电话的细枝末节全都如实说了一遍,然后离开了我们,那劲头就象某些民主“雇员”,装出
一副样子,仿佛与资产者保持着相互独立的关系,但其实,他们中间建立了服从与被服从的
原则,只听得电梯司机补充了一句:“因为我上司的关系,我得赶紧回去。”意思是说,若
他迟迟不归,门房和车夫会不满意的。
阿尔贝蒂娜的女友们全都外出了,需要一段时间。我想让阿尔贝蒂娜开开心。即使可以
假设,她会为独自与我在巴尔贝克共同度过每日下午的时光感到些许幸福,可我心里清楚,
幸福是决不会任人全部占取的,而且阿尔贝蒂娜尚处于不谙世事的年龄(有的人永远跨越不
了这个年龄),尚未领悟到,幸福难以十全十美,其原因并不取决于施予幸福的一方,而在
于感受幸福的一方,因此,她有可能会令我产生新的欲念,再次探寻她失望的原因所在。相
比较而言,我更乐意她把失望归咎于环境,归咎于经过我精心安排的环境,因为这种环境不
容我们俩轻易单独相会,同时又妨碍她独自去娱乐场,去海堤。就说这天,我要去东锡埃尔
见圣卢,请她陪我同行。可是,我却又劝她去作画,以前,她曾学过绘画,我出于同样的目
的,不要让她闲着了。一忙起来,她就不会考虑她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福了。我也很乐意经
常携她去维尔迪兰或康布尔梅家吃晚饭,这两家人也许也乐意接待我举荐的女友,可我每次
领她去之前,都必须首先有把握普特布斯夫人肯定还未光临拉斯普利埃。我并非足不出户就
可将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因我事先获悉两天后阿尔贝蒂娜得陪姨母去郊外,于是抓紧机会
给维尔迪兰夫人发了地封快信,问她能否在周三接待我。若普特布斯夫人在那儿,我将想方
设法见一见她的侍女,弄清楚她是否有来巴尔贝克的危险,如果确有这种可能,就要弄清是
什么时间,以便到那一天把阿尔贝蒂娜支得远远的。地方经营的小铁道建了回转线,当初与
外祖母乘坐时,回转线还没有影子,可如今,铁道一直通到了东锡埃尔—拉古比尔,那是一
个大站,许多重要的列车都从该站发车,其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巴黎来的那列快车,我当初
来看望圣卢以及回家乘的就是这趟车。可是,由于天老爷作怪,大旅店的公共马车把我和阿
尔贝蒂娜送到了“巴尔贝克—海滨”小火车站。
小火车尚未到站,可已见它在行进途中释放的缕缕青烟清闲自在地悠悠飘忽,接着象一
朵几乎静止的云彩,全凭自身的力量,慢腾腾地攀登克利克多悬崖的绿色陡坡。由青烟开道
并掌握垂直方向的小火车终于缓缓地开过来了。乘车的旅客纷纷向旁边退去,给火车让道,
可一个个不紧不慢,知道与之打交道的是一位性格温厚,几乎通人性的行者,它受到司机强
有力的控制,听从站长宽容的信号的指挥,就象一辆新手骑的自行车,不会冒险去撞人,人
们想它在哪儿停,就会在那儿停。
正是因为我去了快信,维尔迪兰家才打来了电话,此信去得正巧,因为星期三(两天后
便是星期三)是维尔迪兰夫人举办盛大晚宴的日子,无论在拉斯普利埃还是在巴黎都是如
此,可我对此却不知道。维尔迪兰夫人举办的并非“晚宴”,而是“星期三”。星期三是艺
术之作。维尔迪兰夫人深知世上任何地方都不存在与此相同的星期三,尽管如此,她还在自
己的各个星期三之间输入细微的色彩差异。“这个星期三不如上一个,”她常说,“可我相
信下一个星期三将是我有生以来办得最为精彩的一个。”有时,她也承认:“这个星期三自
愧不如以往的。不过,下个星期三我要让你们大吃一惊。”在巴黎居住季节的最后几个星
期,女主人行将出发去乡村度假之前,动不动就宣布星期三要停办了。这成了她刺激忠实信
徒们的良机:“只剩下三个星期三了,只剩下两个星期三了。”她宣布道,那语调好比宣布
世界末日就要来临。“您千万不要放弃下一个收场的星期三。”但是,收场是假,因为她又
往往通告大家:“现在,再也没有正式的星期三了,这是本年度的最后一个。不过,星期三
我还在这儿。我们大家一起欢度星期三;谁知道呢?知己之间小聚的星期三,也许是最愉快
的。”在拉斯普利埃,星期三必然受到种种限制,由于有朋友路过,就得邀请他在这个或那
个晚上来作客,所以几乎天天都过星期三。“我记不太清被邀的客人的姓名,可我知道有卡
芒贝尔侯爵夫人。”电梯司机对我说。我们有关康布尔梅的解释并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彻
底取代卡芒贝尔这一古老的名字在他记忆中的位置,每当他因回忆那个难记的姓氏感到为难
时,卡芒贝尔一词那通俗而又意味深长的音节便前来搭救年轻的店员,并立即受到他的喜
爱,被他重新采纳使用,而这并非由于他生性懒惰,就象成了老习惯,难以根除,而是因为
这几个音节满足了逻辑和简明的要求。
我们加快步子,想占个空包厢,以便整个旅途中我可以亲搂阿尔贝蒂娜。可我们未能如
愿以偿,无奈进了一间分隔的小车厢,里面已经坐了一位老太太,面孔又大又丑又老,一副
男子相,可身上穿着花里胡哨的衣裳,正在阅读《两个世界评论》。尽管她俗不可耐,可一
举一动,处处显得自命不凡,我揣摩着她有可能属于哪个社会阶层,聊以消遣。我很快作出
结论,这女人十有八九是哪家大妓院的老板娘,是个外出为妓女拉客的鸨母。她的形容举止
在高声地宣布这一点。我在此之前竟然还不知这些太太还读《两个世界评论》呢。阿尔贝蒂
娜讪笑着向我指了指她,眼睛少不了眨动几下。那位太太神气活现,可我心里却一直挂念着
第二天的事,我将应邀去小火车的终点站,到闻名遐迩的维尔迪兰夫人家作客,在其中的一
站,罗贝尔·德·圣卢等着我,要是再走远一点,我还可以到费代纳小住数日,定会给
德·康布尔梅夫人带去莫大的欢乐,一想到这些,我的双眼禁不住闪烁起讥讽的目光,打量
着这位自视甚高的太太,她似乎以为,凭她那身考究的服饰,帽上饰着羽毛,以及那本《两
个世界评论》自然成了大人物,比我要更举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