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篇一律,即使他们对我们可以说是一样的友好,但最终会显示出起抵销作用的差异。我刚认
识德·蒙莫朗西夫人那会儿,她喜欢同我谈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但是,当我需要她助我一
臂之力时,她会毫不吝啬地、十分有效地用她的影响来帮我的忙。要是换了德·盖尔芒特夫
人,情况就不一样。德·盖尔芒特夫人也许从来没想使我不愉快,从来只说我的好话,对我
客客气气,彬彬有礼(礼貌是盖尔芒特家族丰富的精神生活),但是,一旦我要求她办一件
小事,她决不会为满足我的需要而前进半步,就象在有些城堡中,你可以使用一辆汽车,使
唤一个仆人,却不能得到一杯苹果酒,因为这没有列入仪式安排中。究竟谁是我真正的朋
友?是德·蒙莫朗西夫人,还是德·盖尔芒特夫人?前者以伤害我为乐,但却随时准备为我
效劳;后者看到有人伤害我会很痛苦,但却决不会帮我一丁点儿忙。此外,有人说德·盖尔
芒特公爵夫人尽谈些无聊的事,而她的堂弟媳尽管才智平平,却尽讲有趣的东西。才智的形
式多种多样,彼此对立,这在文学界是这样,在上流社会也是这样,因此,不只是波德莱尔
和梅里美才有权互相蔑视。正因为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严密和专横的目光、语言及行为体
系,当我们和别人在一起时,总觉得自己比别人高明。德·盖尔芒特夫人说的话,就象是一
条从她那一类才智演绎过来的定理,我认为是人们唯一应该说的话。当她对我说,德·蒙莫
朗西夫人向一切不懂的东西敞开思想,实在愚蠢时,或者,当她知道德·蒙莫朗西夫人干了
什么坏事而对我说:“这就是您所说的好女人,可我说她是坏女人”时,我是从心底里赞成
她的看法的。但是,当我离开德·盖尔芒特夫人,当另一个女人和我并起并坐,把公爵夫人
贬得一钱不值,对我说:“其实奥丽阿娜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感兴趣”,甚至说(要是
德·盖尔芒特夫人在场,这似乎令人难以置信,因为她本人的声明恰恰相反):“奥丽阿娜
迷恋社交生活”时,那种专横的现实,即德·盖尔芒特夫人说的话绝对正确的现实就会土崩
瓦解,那盏已经象普通记忆那样遥远的使晨曦变得惨淡无光的明灯就会消失。既然任何数学
都不能把德·阿巴雄夫人和德·蒙邦西埃夫人化成齐次量,因此,如果有人问我,她们俩谁
更高明,我当然无法回答。
①指1870年到1871年的普法战争。
②腓特烈—查理亲王(1775—1828),普鲁士陆军元帅。残忍而凶暴。
③蓬帕杜尔夫人(1721—1769),路易十五情妇,对当时的文艺起过重要的保护作用。
④爱捷丽是罗马神话中的泉水仙女,曾启示过罗马王努玛。现在常用作“女幕僚、女谋士”解释。
盖尔芒特亲王夫人的沙龙有许多特点,然而,大家谈论最多的是它的排他性,这部分归
因于亲王夫人的王族出身,但尤其归因于盖尔芒特亲王顽固不化的贵族偏见(公爵和公爵夫
人在我面前从不放过对他的偏见冷嘲热讽),因此,我认为亲王是绝对不可能邀请我的,他
眼里只有殿下和公爵,吃饭时他总要大发脾气,因为他在餐桌上的位置不是他在路易十四时
代可能享受的位置,他在历史和系谱学方面知识渊博,只有他才懂得这些礼节,就因为这
个,许多上流社会人士在决断公爵夫妇和亲王夫妇之间的不同时,常常站在公爵夫妇一边。
我常听人说,公爵和公爵夫人是新派人物,非常聪明,不象其他人,只关心贵族世家有多少
支系,他们的沙龙比他们堂弟的沙龙要先进三百年。现在我凝视手中的请柬,回想起人们对
我说的那些话,不由得一阵颤栗,我想很可能是有人要愚弄我而给我这张请柬的。
要是盖尔芒特公爵和公爵没有去戛纳,我还可以通过他们弄清楚请柬的真假。我原以为
上流社会人士不可能象我这样会产生怀疑,其实不然,他们也会怀疑,因此,一个作家,即
使是属于上流社会的作家,为了客观地、有区别地描绘各个阶层,应该把这种感觉写出来。
最近我读了一本引人入胜的回忆录,发现其中有一个描写怀疑的段落同我收到盖尔芒特亲王
夫人请柬时的心情十分相似。“我和乔治(也可能是埃利,我手头没有书,无法核对)渴望
加入德莱塞夫人的沙龙,因为愿望太强烈,当我们收到她的请柬时,我们俩都认为有必要谨
慎从事,应该设法搞清楚是不是有人同我们开玩笑。”然而,叙述者不是别人,正是奥松维
尔伯爵(其妻是布洛伊公爵的女儿),另一个“也”想查清楚是否是一个骗局的青年,如果
叫乔治,那就是德·阿古尔先生,若叫埃利那就是夏莱亲王,他们是德·奥松维尔先生两个
形影不离的朋友。
盖尔芒特亲王夫人举行晚会的那天,我得知公爵和公爵夫人已于前一天返回巴黎,我决
定上午去看望他们。但他们一大早就出门了,还没有回来。我先在一间小屋里窥视他们的马
车回没回来。我原以为这是一个极好的了望台,谁知选错了地方。在这里几乎看不见我们的
院子,但可以远远望见另外几个院子,这对我虽然没有用处,但却暂时为我提供了消遣。象
这样同时能了望好几所房屋,使画家流恋忘返的视点不只在威尼斯能找到,在巴黎也不少
见。我把巴黎比作威尼斯并不是信口开河。巴黎某些贫穷街区能使人联想到威尼斯的贫穷街
区:清晨,高高耸立、张开大嘴的烟囱被灿烂的阳光涂上了一层最艳的玫瑰色和最嫩的粉红
色;这些凌驾于房屋之上的烟囱组成了一个空中花园,色彩细腻多变,犹如德尔夫特市或哈
勒姆市①的一个郁金香爱好者开辟的空中花园。此外,那些房屋彼此距离很近,窗子隔着同
一个院子相望,这使每个窗子变成了一个镜框:这里,一个厨娘眼望着地面在胡思乱想,那
边,一个老妪在替一个少女梳理头发,黑暗中,老妪的面容难辨,活象个巫婆;由于隔着院
子,听不见对面房子里的声音,只能透过长方形玻璃窗看见无声的手势,因此,每幢房子都
为对面的邻居并列展出一百张荷兰画。诚然,从盖尔芒特府看出去,是另一番景象,但同样
光怪陆离,妙趣横生,尤其从我所在的奇妙的三角点望去,视线一无阻挡地延伸到远处高耸
的房屋,前面有一个倾斜度很大的轮廓不太分明的坡地,那些耸立的房屋是锡利斯特拉亲王
夫人和普拉萨克侯爵夫人的公馆,她们是德·盖尔芒特先生的表姐妹,我从没有见过她们。
这是她们的父亲布雷吉尼伯爵的府邸。从盖尔芒特府到这座公馆,中间只有一些低矮的建筑
物,朝各个方向的都有,它们的斜屋顶不仅没有挡住视线,反而延长了距离。弗雷古侯爵的
车库有一个红屋顶的墙角塔,塔上有一个高高的尖顶,但细得象根针,挡不住视线。这个塔
使人联想起瑞士那些漂亮的古建筑物,孤零零地耸立在一个山脚下。所有这些视线所及的地
方,模糊不清,很不集中,从而使得德·普拉萨克夫人公馆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变远了,仿佛
中间隔着好几条街,或许多山包。其实它离我们很近,但在我们的幻觉中,它就象阿尔卑斯
山的一处风景那样遥远。公馆的大方窗在阳光下犹如一片片水晶树叶,灿烂夺目。当各层楼
的窗户为收拾房间而全部打开时,如果我们注视那些形象难辨的仆人拍打地毯上的灰尘,我
们会感到心旷神怡,其乐无穷,就好象看到了透纳或埃尔斯蒂尔的一幅风景画,在圣哥达山
口②的盘道上,每一高度都有一个乘驿车的旅客或一个向导。但是,从我所在的“观察点”
不可能看见德·盖尔芒特先生或夫人回来。因此,下午,当我又有时间继续我的窥视时,我
干脆站在楼梯上,如果通行马车的大门打开,我就可以看见。我就守候在楼梯上,尽管这里
看不见布雷吉尼公馆那种灿烂夺目的阿尔卑斯山美丽风光,看不见那些正在打扫房间但由于
隔着一段距离而变得很小的仆人。然而,这次在楼梯上等候,将会给我带来极其严重的后
果,我将看到一幅风景画,但不是透纳式的,而是有关道德方面的。因为这太重要了,我还
是过一会儿再来叙述,现在先讲一讲我对盖尔芒特夫妇的拜访——当我知道他们回来后,我
就上他们家去了。
①德尔夫特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