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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生。我一直觉得自己有点象维克多·雨果诗中的布斯:
我是鳏夫,孤独无依,日暮途穷。
我和他一起又穿过绿色大客厅。我随口对他说,我觉得客厅很美。“是吗?”他回答,
“应该确确实实地爱一样东西。细木护壁板出自巴加①之手。您看,它们是用来和博韦的椅
子和蜗形腿狭台配套的,这很可爱。您注意没有,它们有着相同的装饰图案。只有卢浮宫和
德·安尼斯达尔先生家里有这样配套的家具。我刚决定要搬到这条街来往,马上就找到了希
梅②的一个旧公馆。此人过去谁也没有见过,他只是为我才到这里来了一次。总而言之,这
里很好。也许可以更好些,但够不错的了。有许多漂亮的东西,对吧?有我曾伯父波兰王和
亲王的肖像,是米尼亚③画的。咳!我跟您说这些干什么,您知道得和我一样清楚,因为您
在客厅里等了很长时间。不知道?噢!那他们带您去蓝厅了,”他说,神态看上去蛮横无礼
——因为我显得不感兴趣,或者说高人一等——因为他事先没问我是在哪里等候的。“瞧!
在这间屋子里,陈放着伊丽莎白夫人④、朗贝尔公主⑤和王后⑥戴过的全部帽子。您对这不
感兴趣,就象没有看见似的。您的视神经大概出毛病了。如果您对这种类型的美感些兴趣就
好了,这里有透纳⑦的一幅彩虹,它开始在伦勃朗的这两幅画中间发光了,这象征着我们的
和解。您听:贝多芬也来和他会合了。”果然,传来了《田园交响乐》第三声部开头的和
弦,《暴风雨后的欢乐》。乐师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弹奏,可能在二楼。我傻乎乎地问他,
怎么会有这样的巧事,乐师是谁?“嗳!谁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是看不见的音乐。很
美,是不是?”他语气有点蛮横地对我说。“可是您一点也不感兴趣,就象鱼见到苹果一
样。您还是想回去?就不怕贝多芬和我?您对您自己作了判决,”当我要告辞时,他深情而
忧郁地对我说。“原谅我不能象应该做的那样送您回家。既然我不再想见到您,和您再多呆
五分钟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我有许多事要做,但我已感到很累。”可是,当他发现夜色很
美,又说:“嗳!不,我也上车。月光太美了,把您送回家后,我要到布洛尼林园赏月去。
您怎么不知道刮刮胡子,上别人家去吃饭,还留着几根毛毛,”他对我说,一面伸出两个指
头夹住我的下巴,指头象是被吸住似的,犹豫了一下,就象理发师那样,沿着我的脸颊,一
直摸到耳朵根。“要是能和您一起在林园里观赏这‘蓝色的月光’,那该多好啊!”他突然
地,象是不由自主地用一种温柔的语气对我说,接着,脸上出现了忧郁的神态:“因为,不
管怎么说,您是很讨人喜欢的,您可以比任何人更讨人喜欢,”他一边亲切地抚摸我的肩
膀,一边说。“应该说,以前我觉得您毫无价值。”按说我应该认为他现在仍然是这样看我
的,只要想一想半小时前他同我讲话时的愤怒样子就行了。但我感到,他此刻态度很诚恳,
他的善良战胜了那种我认为是骄傲和敏感得几乎发狂的精神状态。我们已走到马车跟前了,
他还是在不停地说着。“好吧,”他突然对我说,“我们上车,五分钟就可以到您家。那
时,我将和您道晚安,至此,我们的关系也就永远结束了。既然我们就要分道扬镳,还是好
说好散,就象音乐那样,弹出一曲完美的和弦。”德·夏吕斯先生尽管一再郑重表示我们以
后不再见面,但我敢保证,倘若我们还能见面,他是不会不高兴的,因为他不愿意马上被我
忘记,也害怕给我造成痛苦。我这个想法是正确的,因为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喔!对
了,我把一件重要的事忘了。为了纪念您的外祖母,我让人给您搞了一本德·塞维尼夫人书
简精装珍本。这样,这次会面就不是最后一次了。复杂的事不是一天所能解决的,只要想一
想这个道理,我们就能得到安慰。您看,维也纳会议不是开了很长时间吗?”
①巴加(1639—1709),法国雕刻家。
②希梅(1808—1886),比利时外交官,曾在巴黎任比利时全权公使。
③米尼亚(1610—1695),法国画家,尤其擅长肖像画。
④伊丽莎白夫人(1764—1794),法王路易十六的姐姐。
⑤朗贝尔公主是路易十六的妻子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的好朋友。
⑥王后是指路易十六的妻子玛丽—安托瓦内特。
⑦透纳(1775—1851),英国画家,擅长水彩画和油画。
“不用麻烦您,我可以找到,”我客气地说。
“住嘴,小傻瓜,”他愤怒地回答,“别这样傻乎乎的,把我有可能接见您(我不说一
定,也许派一个仆人把书送给您)看作一件小事。”
他恢复了镇静:“我不想用这些话同您分手。我不想要不协和和弦,让我们在永久的沉
默前,弹奏一个属音和弦吧。”其实,他是怕自己神经吃不消,才不愿意刚吵完架,刚说了
那么多尖酸刻薄话就立即回家去。“您是不想去林园的,”他用肯定的、而不是提问的语气
说,我觉得,他用肯定语气不是不想要我去,而是怕遭拒绝而下不了台。“嗳!您瞧,”他
仍拖长了音说,“现在,正如惠斯勒所说的,恰是市民回家的时候(他大概想触动我的自尊
心),观赏夜景正合适。您恐怕不知道惠斯勒是谁吧。”我改变话题,问他耶拿夫人是不是
很聪明,夏吕斯先生没等我把话说完,就用我从没见他用过的最轻蔑的语气说:
“啊!先生,您这里提到了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贵族分类法。在塔希提可能有一种贵
族,但我承认我不了解他们。然而,无巧不成书,您提到的那个名字几天前在我耳边响起
过。有人问我愿不愿意屈尊和年轻的瓜斯达拉公爵认识。这个要求使我感到吃惊,因为瓜斯
达拉公爵无需让人引见,他是我的表弟,我们早就认识了,他是帕尔马公主的儿子。作为有
教养的年轻的亲戚,他每年元旦总要来看望我。经过了解,原来,这个瓜斯达拉公爵不是我
那位亲戚,而是您感兴趣的那个女人的儿子。因为根本就不存在叫这个名字的公主,我猜
想,她也许是一个露宿在耶拿桥下的穷苦妇女,富有诗意地把自己封为耶拿公主,就象有人
封自己为巴蒂尼奥勒或钢铁大王一样。可是我错了。这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在一次展览会
上,她那些漂亮非凡的家具使我赞叹不绝,它们货真价实,比主人的名字要高贵的多。至于
那位所谓的瓜斯达拉公爵,可能是我秘书的经纪人,他的爵号大概是花钱买来的。什么东西
不能花钱买?可是我错了,原来是皇帝一时高兴,把他恰恰无权处置的一个爵号分给了这些
人。这也许能证明他的力量,或他的无知,或他的狡猾,我尤其觉得,他用这种方式同这些
身不由己的爵位窃取者开了一次不无恶意的玩笑。但是,关于这一切,我不可能给您作充分
的解释,我只了解圣日耳曼区的事,如果您最终能找到一个引见人,您会发现,古弗瓦西埃
一家和加拉东一家有不少象是特意从巴尔扎克小说中搜罗来的恶人,供人消遣的老太婆。当
然,这一切和盖尔芒特亲王夫人的威信毫不相关,但是,没有我,没有我的开门咒,她的住
所您是进不去的。”
“先生,盖尔芒特亲王夫人的府邸的确很漂亮。”
“呣!不是很漂亮,而是再没有比这更漂亮的了,然而,却比不上亲王夫人漂亮。”
“盖尔芒特亲王夫人比盖尔芒特公爵夫人还要漂亮吗?”
“啊!她们俩是很难作比较的。(值得注意的是,上流社会人士,一旦有了一点想象
力,就会按照他们的好恶,把那些地位似乎最牢固、最优越的人要么捧上天,要么踩在脚
下。)盖尔芒特公爵夫人(他不称呼她奥丽阿娜,可能想把我同她的距离拉得更远)和蔼可
亲,雍容华贵,这是您难以想象的。但她的表妹是无法作比较的。盖尔芒特亲王夫人的形象
正是巴黎中央菜市场的卖菜妇对梅特涅亲王夫人①所想象的形象。但是,梅特涅亲王夫人以
为是她使瓦格纳名扬四海的,因为她认识维克多·莫雷尔②然而,盖尔芒特亲王夫人,更确
切地说,她的母亲却认识瓦格纳本人,这是很有诱惑力的,还不算她长得美丽非凡。仅爱丝
苔尔花园就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