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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却认为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的确,如果说上午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还在同档案保管员查阅她回忆录的有关资料的
话,那么现在她已不知不觉地试图用回忆录的结构和魔力来影响一个代表着她未来读者的一
般听众了。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沙龙同一个真正高雅的沙龙是会有差别的。在高雅的沙
龙里,不大可能出现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接待的那种庸俗女人,相反却能看见最终被勒鲁
瓦夫人吸引过去的杰出的贵妇。但是,这种细微的差别在她的回忆录中却看不出来。作者没
有把那些出身低微的朋友写进去,因为没有机会提到她们,却塞进了一些实际上并不存在的
贵宾,因为回忆录的篇幅有限,不能写进很多人。如果写进回忆录的人都是王公贵族和历史
人物,那么读者就会从中得到最深刻的印象:某某沙龙是一个高雅的沙龙。按照勒鲁瓦夫人
的评价,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沙龙是一个三流沙龙,为此,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深感
痛苦。如今,几乎没有人知道勒鲁瓦夫人了,她这个评价也烟消云散。德·维尔巴里西斯夫
人的沙龙,这个昔日常有奥马尔公爵、布洛伊公爵、梯也尔、蒙达朗贝、迪邦卢殿下来访,
今天又有瑞典王后光临的沙龙,会被丝毫没有改变价值观念的后代子孙誉为十九世纪光彩夺
目的沙龙之一。从荷马和品达罗斯①时代起,人类的子孙依然如故。在他们眼里,值得羡慕
的地位是高贵的门第,皇亲国戚或准皇亲国戚,是国王、平民领袖和杰出人物的友谊。然
而,所有这些,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都沾点边,无论是她现在的沙龙,还是在回忆录中。
她借助于回忆录,把她现在的沙龙延伸到过去,有些事稍微作了润色。再说,德·诺布瓦先
生虽没有能力恢复他女友在上流社会的真正地位,但却把外国或法国政治家带进了她的沙
龙。这些政治家需要诺布瓦先生。他们知道,经常去拜访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是讨好前
大使先生最有效的办法。勒鲁瓦夫人大概也同这些欧洲的知名人士相识。但她是一个知趣的
女人,总是避免使自己的谈吐象个女学究,绝对不和总理们谈论东方问题,不和小说家、哲
学家谈论爱情的本质。有一次,一个矜夸的贵妇问她:“您对爱情有何高见?”她回答说:
“您问爱情?我只管实践,从不谈论。”如果文学名流和政治人物来到她的沙龙,她同盖尔
芒特公爵夫人一样,只让他们玩扑克牌。不过,他们常常宁愿打扑克,也不愿意受德·维尔
巴里西斯夫人的束缚,一味地漫谈闲聊。这种闲谈,在上流社会也许是荒谬可笑的,但她却
从中汲取了宝贵的素材和政治见解,写出了具有高乃伊②式悲剧作品那样良好效果的回忆
录。况且,只有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们的沙龙可以传给后代,因为勒鲁瓦夫人们不会写,
即使会,也没有空闲。如果说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们的文学禀赋是使勒鲁瓦夫人们看不起
她们的原因,那么反过来说,勒鲁瓦夫人们的蔑视却大大有利于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们文
学禀赋的发展,使这些女学究们有闲从事文学生涯。上帝要人写出几本好书,便在勒鲁瓦夫
人们的心里煽起了蔑视之火,因为他知道,如果她们邀请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们赴晚宴,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们就得立刻撂下文具匣,吩咐给她套车,八点就得动身。
①品达罗斯(约前518—438),古希腊抒情诗人,以写合唱颂歌著称。
②高乃伊(1606—1684),法国剧作家。是法国古典主义戏剧的创始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妇人款款而入。她神态庄重,卷边草帽下露出玛丽—安
托瓦内特①式的高高隆起的白发。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就是巴黎社交界还能见到的三个特别的
贵妇之一。这三个女人和德·维尔巴里西斯一样出身名门,但由于种种原因(这些原因已随
时间的消逝而沉入黑暗,恐怕只有一两个从那个时代过来的风流老手才能向我们吐露真
情),只剩下一些无人问津的末流光顾她们的沙龙了。这三个贵妇都有自己的“盖尔芒特公
爵夫人”,也就是她们的侄女。这个光彩夺目的侄女来向她们尽礼仪,但始终也没能把另外
两个贵妇的“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吸引到她的姑妈的沙龙里来。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同这
三个贵妇来往密切,但并不喜欢她们。也许因为她们的处境和她相似,会使她触景生情而心
中不快。此外,她们也和她一样尖酸刻薄,博学多才,幻想通过经常演出独幕滑稽剧组成所
谓的沙龙。她们之间竞争激烈,这种竞争又因她们一生挥霍无度,如今几乎囊空如洗,而变
成了一种生存之争,不得不依靠或利用某个演员的无偿援助,惨淡经营着她们的沙龙。再
说,这个梳着玛丽—安托瓦内特发型的夫人每次看见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不免总要想起
盖尔芒特公爵夫人从没有出席过她的星期五聚会。不过,每星期五,她的忠实的亲戚普瓦公
主必到,这多少给了她一点安慰。这是她的“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尽管普瓦公主是盖尔芒
特公爵夫人的好朋友,但她从来不去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家作客。
①玛丽—安托瓦内特(1755—1793),奥地利大公公主,法国路易十六国王的妻子。
然而,从马拉盖滨河路的公馆到杜农街、椅子街和圣奥诺雷区的沙龙,一种互相依存却
又彼此憎恨的关系把这三个遭到贬谪的女神紧密地连结在一起。我真想查一查社会神话学辞
典,弄清楚她们究竟做了什么风流韵事,冒犯了哪一条天规,会遭到如此悲惨的惩罚。也许
在很大程度上就因为她们出身高贵,当前又都身处逆境,才不得不彼此既憎恨,又密切相联
的。再说,她们都在其他几个人身上找到了向自己的客人献殷勤的好办法。试想,当她们把
客人介绍给一个很有身分的、有一个姐妹嫁给了某萨冈公爵或某利尼亲王的贵妇时,她们的
客人怎能不以为自己已跨进了最封闭的贵妇沙龙呢?况且,报上成天谈论这些所谓的沙龙,
而对于真正的沙龙却很少报道。就连那些侄儿外甥们,那些上流社会的“精华”(尤其是圣
卢),当听到同学求他们把朋友引进上流社会时,也会说:“我带你们去我的维尔巴里西斯
姑婆家,或某某姨婆家,这是一个很有趣味的沙龙。”他们清楚地知道,把朋友引进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们的沙龙,也许比带他们到这些夫人们漂亮而高雅的侄女或妯娌家更
容易一些。有些老头和少妇从他们那里了解到情况对我说,这几个老太太所以不为上流社会
接纳,是因为她们从前行为过于放荡。当我反驳他们说,行为放荡不应该妨碍她们高雅时,
他们提醒我说,她们的放荡超过了人们今天的想象力。这些神态庄重、正襟危坐的夫人,她
们的不轨行为经人一传,就带上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史前时期和猛犸时代的神秘色彩。总
之,这三个白发、蓝发或红发的命运女神①曾为不计其数的男人纺过生命之线。我想现代人
夸大神话时代的恶运,如同希腊人创造伊卡洛斯②、忒修斯③、赫拉克勒斯④一样,可是这
些人物的原型和很久以后仍然把他们奉若神明的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人们总要等
一个人不大可能再做坏事时才来清算他从前的过失,只看见他正在遭受社会惩罚,并且根据
惩罚的大小来衡量、想象、甚至夸大他犯过的罪行。在“上流社会”这个展出象征派画像的
长廊里,真正轻浮的女人,彻头彻尾的荡妇总是以一个年逾古稀、神态庄重、目空一切的夫
人面目出现,她能接见多少人就接见多少人,而不是想接见谁就接见谁,行为不端的女人不
敢问津她的沙龙,罗马教皇常常赐给她“金玫瑰”。她偶尔也写一部关于拉马丁⑤青年时代
的著作,受到过法兰西学院的褒扬。“您好,阿利克斯”,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对梳着玛
丽—安托瓦内特发型的夫人说。后者用锐利的目光环视客厅,企图寻找对她的沙龙有用的目
标。她必须亲自去发现,因为毫无疑问,刁滑的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肯定不会把有价值的
人介绍给她。果真是这样!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小心翼翼,故意不给她介绍布洛克,怕布
洛克会把在她这里演出的独幕滑稽剧拿到马拉盖滨河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