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几页书,酒也不会喝得太多;可是如果我违抗习惯,非要早点上床睡觉,强迫自己只喝水不
喝酒,强迫自己工作,那么习惯就会大发雷霆,会采取断然措施,会让我生病,我不得不喝
更多的酒,两天都睡不着觉,甚至连书都不能看了,于是我决定下次要更合乎情理,也就是
对自己更没有节制,就象一个遭到拦路抢劫的人,因为怕被杀害,索性让人抢光算了。
这期间,我父亲又遇见过德·盖尔芒特先生一、两次。既然德·诺布瓦先生对他说公爵
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也就更加注意公爵的讲话了。他们在院子里正好谈到了德·维尔巴
里西斯夫人。“他对我说她是他的婶母,他把维尔巴里西斯读成了维巴里西。他对我说她非
常有智慧,甚至说她有一个思想库”,我父亲补充说。“思想库”的意思含糊不清,这使他
发生了兴趣。这个表达方式,他确实在一些论文集上见过一、两回,但他没有赋予它明确的
词义。我母亲对我父亲一向十分敬重,既然我父亲对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有个思想库这件
事颇感兴趣,她也就断定这件事值得重视了。尽管她从我外祖母那里早就知道侯爵夫人的底
细,但还是对她立即产生了好感。我外祖母身体不太好,她开始不赞成我去拜访侯爵夫人,
后来不坚持了。我们搬进新居以来,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好几次邀请外祖母,但她每次都
写信回绝了,说她现在不出门。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她突然改变了习惯,不再亲自封信,而
由弗朗索瓦丝代劳。至于我,尽管我想象不出这个“思想库”是什么样子,但是,如果我看
见巴尔贝克海滩的那个老妇人坐在一张“办公桌①”前,我是不会感到吃惊的。况且事实也
正是这样。
①在这里“库”和“办公桌”在法语中是一个字。
此外,我父亲打算竞选法兰西学院通讯院士,他想知道诺布瓦大使的支持能不能使他赢
得更多的选票。说实话,他对德·诺布瓦先生的支持虽然不敢怀疑,但也没有十分把握。部
里有人对我父亲说,德·诺布瓦先生想使自己成为外交部在法兰西学院的唯一代表,他会设
置重重障碍,阻挠别人当候选人;况且,他眼下正在支持另一个人,也就更不会支持我父亲
了。但我父亲却认为这是对德·诺布瓦先生的诽谤。然而,当杰出的经济学家勒鲁瓦·博里
厄劝他参加竞选,并给他分析当选的可能性时,他看到在勒鲁瓦·博里厄列举的支持他的同
事中没有德·诺布瓦先生的名字,很受震动。他不敢直接去找诺布瓦先生,但他希望我对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拜访能给他带回德·诺布瓦先生的支持。事不宜迟。德·诺布瓦先
生的宣传能确保我父亲获得法兰西学院三分之二的选票;况且,大使乐于助人是出了名的,
就连最不喜欢他的人对此也不否认。因此我父亲认为得到他的支持很有可能。再说,在部
里,他对我父亲要比对其他人的保护更加明显。
我父亲还遇见了一个人,使他又惊又气。他在街上碰到了萨士拉夫人。这个女人生活很
拮据,因此很少来巴黎。要来也只是到一个女友家里。没有人比萨士拉夫人更使我父亲讨厌
的了。每年,我母亲都要温和地恳求我父亲一次:“朋友,我应该邀请萨士拉夫人了,她不
会呆很久的。”甚至还说:“朋友,听我说,我要求你作一次大让步,去拜访萨士拉夫人。
你知道我不想让你烦恼,但你要是能去,我就太高兴了。”他笑了,有几分勉强,但还是去
了。因此,尽管他不喜欢萨士拉夫人,但当他在街上看见她时,还是朝她走去,并且向她脱
帽致敬。可是令他吃惊的是,萨士拉夫人只是迫于礼貌,朝他冷冷地点点头,仿佛他干了什
么坏事,或者被判处到另一个半球上去生活似的。我父亲带着满脸的怒气和惊愕回到家里。
第二天,我母亲在一个沙龙里遇见萨士拉夫人。她没有把手伸给我母亲,只是心不在焉地、
忧郁地朝她笑了笑,仿佛我母亲是她儿时一起玩耍的朋友,因为生活堕落,嫁了一个苦役
犯,或者更糟,嫁给了一个离过婚的人,因而萨士拉夫人同她断绝了来往。然而从前,我父
母亲每次见到萨士拉夫人总是彬彬有礼,而萨士拉夫人对我父母亲也一向十分敬重。我母亲
哪里知道,在贡布雷,在萨士拉夫人那一类人中,只有她一个人是重审派。而我父亲是梅尔
纳①先生的朋友,对德雷福斯的罪状深信无疑。他同事要他在一张要求重审的请愿书上签
字,他让他们碰了一鼻子灰。当他知道我的行动准则和他不一样时,他一个星期没同我说一
句话。他的观点无人不晓,都快给他戴上民族主义者的帽子了。至于我的外祖母,家里人数
她最宽宏大量,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人流露出怀疑。每当有人谈到德雷福斯可能无罪时,她总
是摇摇头,谁也不知道她想表示什么意思,仿佛她正在思考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被人打搅
了,因而摇了摇头。我母亲一方面全心全意地爱着我父亲,另一方面又希望我有独立的见
解,因此举棋不定,干脆沉默不语。我外祖父崇拜军队(尽管他在国民自卫队里的服役是他
壮年时代的恶梦),在贡布雷,每次看见一个团从门前经过,他都要脱帽向上校和军旗致
敬。这一切足以使萨士拉夫人把我父亲和外祖父看成不公正的帮凶,尽管她完全知道他们大
公无私,光明磊落。个人的罪行可以原谅,但参与集体犯罪却绝对不能宽恕。当她得知我父
亲是反重审派时,就立即用几个大陆的空间和几个世纪的时间把她自己同我父亲隔开。既然
两人在时空上相隔千年,相距万里,我父亲自然就看不见她的致意了,而她也不会想到同他
握手和说话,因为这些礼节是不能横越他们中间的距离的。
①梅尔纳(1838—1925),法国政治家。1896年任内阁总理,竭力反对重审德雷福斯案。
圣卢要来巴黎了,他答应带我到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家去。我希望能在那里遇见
德·盖尔芒特夫人,但我没把这个想法告诉他。他要我和他的情妇一起去饭店吃午饭,然后
我们送她到剧院去参加排演。我们必须一早动身,到巴黎郊区她的住所去接她。
我对圣卢说,最好到埃梅的饭店去用午餐(在花钱如流水的贵族公子的生活中,饭店的
作用和阿拉伯民间故事中放绫罗绸缎的箱子一样重要)。埃梅告诉我,在巴尔贝克海滩旅游
旺季到来之前,他在这个饭店当侍应部领班。我日夜梦想着旅行,但却很少出门,能重新看
见一个不只是属于我记忆中的海滩而且是真正属于海滩的人,这对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埃
梅每年都要去那里。当我因身体疲劳或要上学不得不留在巴黎时,他在七月漫长的傍晚,照
样隔着大餐厅的玻璃墙壁,遥望太阳冉冉坠入大海,一边等候顾客来临;当太阳渐渐在大海
中消失的时候,天边蓝幽幽的船只张着帆翼,一动不动,宛如一只只摆在玻璃柜中的具有异
国情调的夜蝴蝶。巴尔贝克海滩是一块强大的磁铁,埃梅由于同它接触而电磁化了,他对我
来说也成了一块磁铁。我希望,同他交谈就等于到了巴尔贝克,没有去旅行就体味到旅行的
魅力。
我一早就动身了。我走的时候,弗朗索瓦丝还在不停地抱怨,因为头天晚上,那个订了
婚的仆人一次也没有能去看望他的未婚妻。弗朗索瓦丝发现他在那里抹眼泪。他真想去把门
房揍一顿,但忍住了,因为怕砸了饭碗。
圣卢说好在他家门口等我。我去找他时,在路上遇见了勒格朗丹。我们家自从离开贡布
雷后,一直和他没有来往。他现在已经两鬓苍苍,头发灰白,但神态依然年轻、天真。他停
下了脚步。
“啊!是您,”他对我说,“好漂亮!喔,穿着礼服哪!我这个人自由自在惯了,才不
愿意穿这种礼服呢。不错,你大概是社交界的时髦人物了,拜访的任务繁重呵!如果象我这
样,只是随便到一个坟墩前去做个梦,这条大花领结和这件短上衣是最适合不过的了。您知
道,我一向很钦佩您有高尚的品格,看到您同贵族同流合污,背弃了您的灵魂,我是多么遗
憾啊。那些沙龙的气氛在我看来,实在令人作呕,令人窒息,您在里面呆一刻钟,都会就此
葬送您的前途,受到先知的谴责。我看得出来,您同那些‘消遥自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