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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人们尽量不去打搅它,每次看见它总要向它表示敬意。那些小房间更使人感到亲切和
好奇,它们多得数也数不清,就象一群逃兵,也不管对称不对称,整齐不整齐,从大客厅向
着四周溃逃,张皇失措,乱成一团,一直逃到花园,走过三级破破烂烂的台阶,顺利地消失
在花园中。
如果我到我房间去不想乘电梯,也不想在大楼梯上被人撞见,就会有一条较为狭窄的、
废弃不用的便梯向我伸出它的台阶。台阶一级挨一级,上下巧妙地排列着,在它们的递进中
仿佛释放出一种完美无缺的和谐,就是我们在颜色、芳香和美味中能感觉到的常常会激起我
们官能无限快乐的和谐。但是,上下楼梯激起的官能快乐,我还是来到这里后才感受到,就
象从前那样,只是到了阿尔卑斯山我才知道呼吸这个平时不引人注目的行为,会给人一种永
恒的快感。我第一次爬这些台阶就感到非常省力(一般说来,只是用惯了东西才会使人省
力),仿佛我在认识它们之前,它们就对我很熟悉了,仿佛能把只有习惯才会产生的舒适感
提前给了我(我还没有养成习惯,况且,一旦养成习惯,习惯的威力对我也就会减弱),可
能是它们从前每天迎送的主人把这种舒适感揉进它们内部了。我打开一个房间,双扉门在我
身后合拢,打褶的帷幔带来了肃静,但我感到好象做了国王一样心醉神迷。
一具饰有铜雕的大理石壁炉——如果认为它只能代表督政府①时代的艺术,那就大错而
特错了——为我生着了火,一张矮脚椅供我坐着烤火取暖,我象坐在地毯上一样舒服。墙壁
紧紧拥抱房间,把它与世隔绝;墙上有壁橱,以便把要装的东西装到里面去;还留出一块地
方放床,床两边有几根柱子,轻轻地支撑着床头加高了的天花板。大房间里首有两个小房
间,和大房间一般宽,后面一间的墙壁上挂着一串用蓝蝴蝶花的根块串成的念珠,这串给人
以快感的念珠,为那些想来这里静心养身的人增添了愉快的芳香;如果我躲进这小房间时让
一道道门敞开,就会使小房间陡然扩大三倍,又不致破坏它的和谐感,不仅使我的眼睛在享
受紧缩的快感后又饱尝扩大的乐趣,而且还会使我那不可侵犯的、但已不再是封闭式清静的
快感增加几分自由的感觉。这个小房间的窗户开向一个院子,象在俯视一个孤独的美女;第
二天早晨我发现这个院子被周围没有窗户的高墙封锁住,院中只有两棵苍黄的大树,但足以
给万里无云的蓝天增添一丝淡紫色的柔和感,我不禁为有这个孤独的美女为邻而感到幸福。
①指1795年—1799年间的法国政府。
睡觉前,我走出房间,想对我这神奇的领地进行一次全面的勘探。我沿着一条走廊朝前
走去,走廊很长,依次向我展示它的宝物,只要我没有睡意,它愿把它的全部宝物都敬献给
我:一把在角落里放着的安乐椅,一架古钢琴,一个摆在墙上蜗形腿狭台上的插满瓜叶菊的
蓝陶花瓶,镶在一个古老镜框里的幽灵似的古代妇人,扑了白粉的头发上插着几朵蓝花,手
里拿着一束石竹花。我来到走廊的尽头,一堵不开门的墙诚恳地对我说:“现在该往回走
了,不过,你看见了,这里就是你的家。”可是,柔软的地毯为表示它受惠知报,对我说,
如果夜里我不睡觉,完全可以光着脚来,而那几扇朝向野外的没有百叶板的窗户向我保证它
们彻夜不眠,无论我什么时候来,都不必担心会把它们吵醒。在一个帷幔后面,我发现有一
间小屋,被墙堵住了去路,要逃也逃不了,提心吊胆地躲在那里,惶恐不安地瞪着它那被月
光染成葱白色的牛眼睛看着我。我上床睡觉了,但是鸭绒被、小圆柱、小壁炉使我的注意力
处在一种和我在巴黎时完全不同的状态,使我不能按照老习惯胡思乱想地做梦。注意力的这
种特殊状态围绕着睡眠,影响了、改变了睡眠,使它同我们的某个记忆系列直接挂钩,因
此,我第一夜的梦中所充斥的形象不能同我平常睡眠中打交道的记忆系列挂钩。睡觉时,我
试图把自己拉回到我习惯的记忆系列,但是那张我还没有适应的床和翻身时对睡姿不得不给
予的注意,就会出来校正或维持我做梦的新思路。睡眠同我们对外部世界的感觉是一个道
理。只要把我们的习惯稍为改变一下,就能使它充满诗情画意,比如还没有脱完衣服就倒在
床上呼呼睡着了,睡眠的深浅就会发生变化,它的美也容易领略到。我们醒来,看看表是四
点钟,其实只是凌晨四点,我们会以为睡了整整一天,因为在我们看来,这几分钟意外的睡
眠充足而踏实,有如皇帝的金球①,是上帝根据某个至高无上的权利授与我们的。第二天清
晨,我正梦见外祖父一切准备就绪,在等我一起到梅塞格里丝教堂去做弥撒,我心里好生烦
恼,可就在这时,骑兵团的军乐声把我惊醒。这个骑兵团每天都要从我窗前经过。但也有两
三次——我这样说不无道理,因为人的生活是沉浸在睡眠中的,睡眠夜复一夜地围绕着生
活,犹如海水围绕着半岛,如果我们不把生活沉浸在睡眠中,就不可能把它淋漓尽致地描绘
出来——我睡得死极了,任凭军乐声吼叫,我仍然什么也听不见。其他时候,我会被科学产
生的乐声惊醒一会儿,但我的意识刚从睡梦中醒来,仍然朦朦胧胧,尖利的笛声对我的意识
不过是轻柔的抚摸,犹如晨鸟轻柔而清新的呢喃,这现象如同事先上了麻药的器官,灼痛感
开始并不明显,只是到最后才有感觉,象是轻微的烫伤引起的疼痛。但是,龙骑兵还没有全
部从我窗前过完,睡眠就夺走了声音花束的最后几枝怒放的鲜花,我又沉入梦乡。我的意识
和这个声音花束的于茎接触的面是那样小,受睡眠的哄骗是那样深,后来当圣卢同我听没听
见乐声时,我甚至怀疑那军乐声是我想象出来的;就象在白天,只要稍微听到街道上空升起
一点声音,我就会以为是军乐声。也许我是在梦中听到这个声音的,怕被惊醒,或者相反,
怕醒不过来,看不见龙骑兵的队伍。因为常有这样的事,我以为被声音惊醒了,其实我还睡
得好好的,这以后一个小时内我都迷迷糊糊,似睡非睡,我会在睡眠的白幕布上给自己演出
各种各样的皮影戏,睡眠竭力阻挠,但我却幻觉看到了瘦长的影子。
①置于十字架上象征君王权力的标志。
的确,有时白天做的事,当睡眠来临时,只能到梦中去完成。换句话说,先要经过一个
改变方向的昏昏欲睡的阶段,遵循一条完全不同于我们醒着时所遵循的道路。同一件事有两
种不同的结局。尽管如此,我们睡眠中生活的世界与现实世界是那样不同,失眠者首先想到
的是要摆脱现实世界。他们连续几个小时闭着眼睛,脑子里盘旋着和他们睁眼时同样的想
法,一旦发现头一分钟出现了一个异常的想法,从表面上看这想法与逻辑规律和现实生活相
抵触,他们就会恢复勇气。这个短暂的“失神”表明睡眠的大门已经打开,也许他们马上就
可以溜进门去,脱离现实感觉,到离开现实多少有段距离的地方歇歇脚,这样,他们就会或
长或短地“美美”地睡上一觉。但是,当我们背向现实,接触到前面几个龙潭虎穴时,我们
也就前进了一大步。在这些龙潭虎穴中,“自我暗示”就象巫婆。正在准备可怕的食物,使
我们想象出各种疾病,或导致神经官能病复发,并且窥伺着疾病在无意识的睡眠中凶猛发
作,好把睡眠打断。
离此不远是花园,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各种不同的睡眠犹如一些花草,默默无闻地生长
在这座花园里:曼陀罗,印度大麻,各种乙醚精,颠茄,鸦片,缬草。这些睡眠花迟迟不
开,直到那个负有天命的陌生人前来触动他们一下,它们便绽开出奇丽的花朵,连续好几个
小时在睡眠者身上释放出一个个睡梦,那郁烈的香味令人惊异万状,赞叹不绝。花园深处是
修道院,窗子全部敞开,不断地回响着我们在睡觉前学习的功课,只有到觉醒时才能记熟。
这时,我们心里的闹钟滴答滴答地响个不停(这是觉醒的预兆),闹钟的定时万无一失,因
为我们心里有牵挂,而当家庭主妇来向我们报告七点钟时,发现我们已经醒来。在这间向睡
梦敞开大门的房间里,睡梦在不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