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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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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此段话暴露出作者对高尔夫球戏的规则知之甚少。
  ②如果我们肯定普氏此次巴尔贝克之行是在1898年,“下届万届博览会”便是1900年那一届。

  奥克达夫在游乐场中,在波斯顿牌戏、探戈等各种比赛中都经常得奖。如果他愿意,这
会使他在“洗海水浴”这个阶层中结成一门好亲事。在这个阶层中,说少女嫁给她们的“舞
伴”,那是本义,而不是引伸意义①。
  ①在法文中,“嫁”(épouser)这个词用在引伸意义上是“配合默契”的意思,
所以“嫁给她们的舞伴”也可理解为“与她们的舞伴配合默契”。这里说的是真正嫁给某
人,所以说“是本来意义”而不是“引伸意义”。

  他一面对阿尔贝蒂娜说:“对不起”,一面点燃一支雪茄,那样子似乎是请求对方允许
自己一面聊天一面结束一件要紧的工作。因为他从来无法“待在那儿什么事都不干”,虽然
他实际上从来什么事都不干。完全无所事事,到最后与辛劳过度会产生同样的效果,无论是
在精神上还是在身体和筋骨上,都是如此。奥克达夫那沉思默想的前额遮掩着他从来不动脑
筋的事实,尽管神情安详,最后还是使他毫无效益地渴望思考。这种渴望使他深夜难以成
眠,正如一位劳累过度的玄学家也会难以入睡一样。
  我以为,如果我认识这些少女的朋友,就会有更多的机会见到她们,于是立刻准备要求
将我介绍给奥克达夫。奥克达夫嘟哝着“我晕晕乎乎的”走了。他一走,我便对阿尔贝蒂娜
谈了上述想法。我希望这样她会牢记在心,下次就会这样做。
  “可是,”她大叫起来,“我不能将你介绍给一个小白脸!这地方,这种人多得很!他
们无法跟你谈话。这一位玩高尔夫球很棒,如此而已。我很清楚,他丝毫不是你这种人。”
  “你这样抛下你的女友们,她们该埋怨了,”我对她说,心中希望她会向我提议与她一
起去追她们。
  “不会的,她们根本不需要我。”
  我们与布洛克走个头碰头,他对我机智地意味深长地笑笑。见到阿尔贝蒂娜,他又有些
难堪。他不认识阿尔贝蒂娜,或者至少是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他作了一个僵硬的叫人
讨厌的动作,将头朝衣领方向低了下去。
  “这个怪物叫什么名字?”阿尔贝蒂娜问我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跟我打招呼,既然
他并不认识我。所以我没还礼。”
  我来不及回答阿尔贝蒂娜的话,布洛克已经直冲我们走过来了。
  “请你原谅我打断你的话,”他说,“我想告诉你,明天我到东锡埃尔去。我不能再
等,再等就不礼貌了,圣卢-昂-布雷对我不知已经怎么想了呢!我通知你,我坐两点钟的
火车去。请你安排。”
  我这时一心想着再与阿尔贝蒂娜见面并设法结识她的那些女友。东锡埃尔,她们并不
去;我去了,回去时已经错过了她们到海滩上去的时刻。所以我觉得东锡埃尔简直是世界的
尽头。我对布洛克说,我不能去。
  “那好,我自己去。我要引阿鲁埃老爷①两句可笑的亚历山大体诗,对圣卢说:
  你要知道,我的义务不取决于他的义务。
  如果他愿意,他不尽义务好了。但我应尽我的义务。
  这样以便引诱他的教权主义。”
  ①阿鲁埃为伏尔泰之本姓。但这几行诗并非伏尔泰所作,而是高乃依,为其剧本
《波利耶克特》中女主角波莉娜之台词。布洛克在这里暴露出他既“学究气”——因为他称
伏尔泰为“阿鲁埃老爷”,又很无知——将高乃依的诗句安到伏尔泰头上。

  “我承认他是相当漂亮的小伙子,”阿尔贝蒂娜对我说,“可他真叫我讨厌!”
  我从未想过布洛克会是美男子。不过他确实是。他的头有些鼓,鼻子有鹰钩,神情非常
高雅,又显出对自己的高雅十分自信的样子,他的面部叫人看上去很舒服。但是他不会讨阿
尔贝蒂娜喜欢。说不定这是由于阿尔贝蒂娜的缺点所致,由于这一小帮子人生硬,无动于
衷,由于她们对凡是小圈子以外的东西全很粗暴的缘故。后来,我给他们作介绍时,阿尔贝
蒂娜对布洛克的厌恶有增无减。布洛克属于某一阶层,在那个阶层里,一方面对上流社会任
意诽傍,一方面对一个“双手干干净净”的人应该有的良好举止又表示出充分的尊重,结果
在二者之间来了个特别的妥协,既有别于上流社会的举止,又不管怎样,总是显出一种特别
可憎的交际客套。人们将他介绍给别人时,他弯腰鞠躬,既带几分怀疑地微微一笑,又带着
过份夸大的恭敬。如果对方是一位男子,他总是说:“先生,很荣幸。”那嗓音似在嘲笑自
己道出的话语,同时又意识到这嗓音属于一个并非粗野的人。这第一秒钟用在一个他既遵守
又加以嘲笑的习惯上(就像他一月一日时说:“我祝您一年称心如意”一样),然后他露出
机敏而狡猾的神情,并“高声道出很微妙的事情”。这些事情常常饱含真理,但是叫阿尔贝
蒂娜“受不了”。那第一天,我对她说他叫布洛克时,她便大叫起来:
  “我可以打赌,他是个犹太鬼。装出彬彬有礼的德行,正是他们那一套。”
  此外,布洛克后来大概又以另外的方式叫阿尔贝蒂娜恼火。正如许多知识分子一样,他
不会将简单的事情简简单单地说出来。他为每一事物寻找一个讲究的形容词,然后又大而化
之。这叫阿尔贝蒂娜十分讨厌,她不大喜欢别人管她的事,也不喜欢她扭伤了脚,安安静静
呆着的时候,布洛克说的那句话:
  “她坐在长椅上,但是作为普遍现象,她不停地同时来往于隐隐约约的高尔夫球和普普
通通的网球之间。”这无非是“文学手法”而已。但是阿尔贝蒂娜感到这会在她与一些人的
相处中造成困难。她拒绝了那些人的邀请,说她动弹不了。正因如此,这便足以叫她讨厌那
个说出这些话的小伙子的面孔和嗓音了。
  我与阿尔贝蒂娜分手,相互许下诺言要一起出去游玩一次。我与她谈过了话,但是不知
道我的话语落在何处,不知道我的话语起什么作用,仿佛不知道我是否将石头扔进了无底的
深渊一样。一般来说,倾听我们话语的对象,用他从话语要旨中提炼出的意义来充实这些话
语,而这个意义与我们赋予这些话语的意义又很不相同。这是日常生活不断向我们揭示的一
个事实。更甚之,如果就在一个人的身旁,而我们对这个人所受的教育觉得无从想像(如阿
尔贝蒂娜所受教育之于我),对他的爱好,读的书,作人原则都不了解,我们就不知道,是
否我们的话语会在他身上唤起某种感觉,这与要在动物身上唤起某种感觉更为相似,因为对
动物,还是可以叫它们明白某些事情的。因此,设法与阿尔贝蒂娜交往深厚起来,在我看
来,似乎是与未知数接触,如果不说是与不可能接触的话。这似乎是与驯马一样艰难,与养
蜂或栽种蔷薇一样叫人费劲的事。
  几小时以前,我还以为阿尔贝蒂娜以后只会对我的招呼远远应答。刚才我们分手时已经
作出了一起出游的计划。我在内心里向自己许下诺言,以后再遇到阿尔贝蒂娜时,我要对她
更大胆一些。我要对她说什么,甚至(既然我完全得到她大概很轻佻的印象)要向她要求什
么快乐,我全都提前订出了计划。但是人的思想,象花草,象细胞,象化学原素一样,是可
以受影响的。如果将思想深入环境之中,那么改变思想的环境,便是情境,一个新的环境。
当我再次和阿尔贝蒂娜在一起时,由于她的在场这个事实本身,我便与平时不同了,结果我
对她说的话与我事先计议中的话完全不是一回事。然后,我回忆起那发炎的太阳穴,我又自
问是否阿尔贝蒂娜会更欣赏另一种殷勤,她会明白那是不图什么的殷勤。总而言之,在她的
某些目光,某些微笑面前,我感到尴尬。这些目光、微笑既可以意味着作风轻浮,也可以意
味着一个天性活泼但秉性正直的少女的快活。脸上同一个表情,语言上同一表达方式,可以
具有不同的含义,我简直就象一个学生面对拉丁文翻译练习的重重困难一样犹豫不决。
  那一次,我们几乎立刻就遇到了那个高个子的姑娘。她叫安德烈,就是从首席审判官身
上跳过去的那个女孩。阿尔贝蒂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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