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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节,使用的行话俚语那么粗野,叫嚷的嗓门那么大,我从她身边经过时(从她那些词语
里,我听见一句难听的“混他的日子”),便放弃了刚才她的伙伴的斗篷令我作出的假设,
而更倾向于得出结论说,所有这些女孩都属于经常光顾赛车场的那帮小民,大概是自行车运
动员们最年轻的情妇。总而言之,我的假设中,没有一个认为她们可能是贞洁的。看上一眼
——从她们彼此相视而笑的样子,从双颊无光泽那个姑娘那紧盯不放的目光里——我就明白
了,她们不是贞洁的女子。加之,外祖母一直过于谨小慎微地悉心照顾我,以至我不会不相
信,不可为之事是不可分的整体,对老年人缺乏尊重的少女,碰到从八十岁老翁头顶上跳过
去以外的更有诱惑力的快乐时,决不会骤然间为顾忌之心所阻拦。
现在,她们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个性。她们的目光因自我满足和伙伴义气而变得炯炯有
神,眼中不时燃起兴致勃勃或狂妄而满不在乎的火光,视对象为自己的女友或路上行人而
定。她们相互之间了解相当深入,能够一直一起散步,形成分开的身躯缓缓向前,在这些身
躯之间注入了一种联系。这种联系虽然肉眼看不见,却很和谐,好似同一个火热的身影,同
一个氛围,使她们的身躯合成了一个整体。这整体的各个部分是同质的,而对这一行列在其
中缓缓行进的四周人群,又无动于衷。
我从那个颧骨很高、推自行车的棕色皮肤姑娘身边经过。有一瞬间,我的目光与她那斜
睨的笑盈盈的目光相遇。这目光来自将这个小部落的生活封闭其中的非人世界的深处,那世
界是无法接近的未知数,我是什么人这个想法,肯定达不到那个世界,在那里也找不到位
置。这个头戴运动帽、帽子在脑门上压得很低的姑娘,全神贯注倾听同伴们说话。她双眸中
闪现出来的黑色光芒与我相遇的那一刻,她是否看见我?如果她看见了我,我对她又意味着
什么?她辨别出我属于哪个世界了吗?这些问题我难以回答,好比借助于望远镜,在相邻的
一个星球上,某些奇怪的生物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很难就此得出结论说,有人类居住在
那里,他们看得见我们,看见了我们又会在他们心中唤起什么想法。
如果我们认为,这某某姑娘的双眸只不过是发亮的云母圆片,我们就不会贪婪地要了解
她的生活并且将她的生命与我们结为一体了。但是我们感觉到,在这个反光圆体中闪闪发光
的东西,并非只源于其物质结构。我们感觉到,这是这个生命对于它了解的人和地点——赛
马场的草地,小径上的沙土——所形成的看法的黑色投影。这黑色投影是什么,我们还不了
解。这个小贝里,比波斯天堂中的贝里①对我更有诱惑力。她蹬着车穿过田野和树林,可能
会把我带到那些地方去。我们感觉到,她那目光也是她就要回去的家、她正在形成的计划或
者人们已经为她作出的安排的投影。我们尤其感觉到这就是她本人,怀着她的欲望,她的好
感,她的厌恶,她那朦朦胧胧、断断续续的意愿。我知道,如果我不能占有她目光中的东
西,我就更不能占有这个骑自行车的少女。因此,使我产生欲望的,是她整个的生命。痛苦
的欲望,因为我感到这是无法实现的,也是令人心醉的欲望;直到此刻的我的生命已骤然停
止,已不再是我的整个生命,而是成了我面前这块空间的一小部分,我迫不及待地要将这空
间占据,这空间乃由这些少女的生命组成。是这种欲望赋予我这种自我延伸,自我扩展,这
就是幸福。无疑,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的习惯,共同的思想,这使我更难与她们交友,讨
得她们欢心。但是,说不定正是由于这种差异,由于意识到我所经历的、拥有的任何因素
(成分)都不会进入这些少女的天性构成的行为,我心中才刚刚用对某种生活的渴求代替了
心满意足——如干渴的大地那样干渴——迄今为止,我的心灵从未得到过一滴这样的甘露,
它会更加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吮吸。
①在波斯神话中,贝里是天堂的使者,手执象征永生的荷花。普鲁斯特此处可能想
到了根据保罗·杜卡斯的诗作而创作的芭蕾舞《贝里》,1912年由俄国芭蕾舞团在巴黎演
出,娜塔莉亚·特鲁哈诺娃编导。舞剧中有贝里引诱伊斯康德王子,王子夺走她的荷花,她
返回天国的情节。
那个目光明亮的推自行车姑娘,似乎发现了我那样凝神望着她,便向那个个子最高的姑
娘说了一句什么话。说的什么,我没有听见,只见那个高个子姑娘笑了起来。说老实话,这
个棕色皮肤的姑娘,正因为她的皮肤是棕色,并不最讨我喜欢。从在当松维尔那陡峭的小山
坡上见过希尔贝特那一日起,一个头发棕红、肤色金黄的少女,一直是我心中不可企及的理
想。可是,就说希尔贝特本人吧,我之爱她,难道主要不是因为她戴着贝戈特女友的光环,
和贝戈特一起去参观大教堂吗?同样,看见这个棕色皮肤的姑娘望着我(这使我刚开始时抱
着希望,以为也许与她接触更容易些),我并不感到高兴,因为她会把我介绍给那个从老头
头上跳过去的那个无情的姑娘,介绍给说“可怜的老帮子,真叫我心里难受”的那个残忍的
姑娘,然后逐次将我介绍给每一个姑娘,因为她享有这种威望,是她们形影不离的朋友。我
作了一个假设:有一天我会成为这几个少女中哪一个的男朋友。这些眼睛里那陌生的目光给
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她们自己并不知道,有时对我会产生阳光照在一堵墙上那样的效果。通
过奇迹般的炼金术,这些眼睛也许会叫“我是存在的”这个想法以及对我个人的某些友情穿
透它们那难以形容的立体。有一天,我本人也可能跻身于她们之中,在她们沿海边行走发挥
的理论中占一席之地。我觉得这个假设本身就包含着一个无法解决的矛盾,就象站在阿堤刻
时代的剧场前或面对着描绘宗教仪式行列的画幅,我也曾以为我这个观众也能受到诸神的喜
爱,在列队行进的诸神中占据一席之地一般。
那么,与这些少女结识的幸福,真是无法实现的吗?自然,在我放弃的这类事当中,这
大概已经不是第一桩了。只要回忆一下,即使在巴尔贝克,就有多少陌生女郎,飞驰远去的
马车便叫我永远放弃了她们,便已足够了。这一小群女孩,在我心中是那样高尚,仿佛由希
腊神话中的处女组成,甚至她们给我带来的快乐,也来自她们有些路上行人飞快离去的味
道。我们不认识的人,迫使我们从惯常生活中启碇的人,具有一种转瞬即逝性。这种转瞬即
逝性使我们处于一种追逐状态中,再没有任何东西阻拦我们的想象。而在惯常生活中,我们
与之经常来往的女子,最后都将她们的缺陷暴露出来。将我们的快乐剥去想象这层皮,等于
将快乐压缩至其本身,就空无一物了。诸位已经看到,我并不蔑视拉线的中间人。但是这些
少女如果到牵线人那里去自荐,她们便失去了赋予她们丰富多采和捉摸不定的因素,就不会
如此叫我着迷了。对于是否能够企及追求的对象没有把握,能唤起人的想象。必须叫想象创
造一个目的,这个目的遮掩住另一个目的;必须叫想象用进入一个人的生活之中这种想法代
替感官的快乐,以阻止我们去分辨这种快乐,阻止我们去品尝其真正的味道,阻止我们将其
限制在本身范围之内。钓鱼的那些下午时光,在我们与鱼之间,非有翻腾的流水将我们隔开
不可。光滑的肉,不明确的形状,在天蓝色透明而又活动的流体中,在我们身边滑来滑去,
而我们不大知道该拿这玩艺儿干什么。如果我们第一次是看见那鱼做成了菜端上桌子,就会
显得不值得千方百计、拐弯抹角去捉它了。
在这里,社会地位所占比例发生变化,这是海水浴生活的特点。这些少女也占了这个便
宜。在我们习惯的阶层中能使我们延伸、放大的一切优势,在这里,都变成了看不见的东
西,事实上,也就被取消了。反过来,那些别人认为他们大概并不具有这些优势的人,倒被
一个人工的范畴变得高大起来,大步向前了。这个人造的范畴比素未谋面的女郎叫人更自
在。那一天,这些少女在我眼中显得那么了不起,而根本无法让她们了解我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