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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厄俄斯为晨曦女神,古希腊作家一般称她为“长着玫瑰色手指的女神”。
“是我舅父,”圣卢回答,他被刺伤了。
可惜,布洛克根本看不出应该避免说“蠢话”。他笑得弯了腰:
“恭喜恭喜,我本应猜想得到的,他非常‘帅’,又长了一张高贵人家的愚蠢面孔。”
“您完全大错特错了,他非常聪明,”圣卢怒气冲天地回击道。
“我很遗憾,如果这样,他就不够完整了。再说,我很希望与他相识,就这类人我肯定
能描写出合适的机体来。看这个家伙走过去,真叫人心烦。不过我可以对漫画式的一面轻描
淡写,对于一个热爱句子的造型美和镢子的艺术家来说,这漫画式的一面从根本说是相当令
人瞧不起的。请您原谅,他真是叫我捧腹大笑了好一阵。我要突出描写您舅父那贵族的一
面,总的来说,他给人印象很深,而且继第一阵大笑过后,他依然给人风度翩翩的印象,使
人难以忘怀。不过,”这次他是对我开言了,“有一件事,完全属于另一概念范畴,我想问
问你。可每次我们在一起时,总有一位神祗,奥林匹斯山上的幸福居民,使我完全忘记了向
你打听这件事。否则我早就打听到了,而且这个消息对我肯定非常有用。我在驯化外国动物
的动物园遇见你同一个美人在一起,还有一位先生和一个长头发的小女孩伴着她。这位先
生,我想在哪儿见过。可那个美人是谁呢?”
我早就看出斯万太太不记得布洛克的名字,既然她对我说的是另外一个名字,而且她将
我的同学视为某一个部的随员。后来我也从未想过要打听打听他是否进过那个部做事。但
是,照斯万太太那时对我所说,布洛克曾经请人将自己介绍给她。那布洛克怎么会不知道她
的名字呢?我简直惊讶得呆若木鸡,半天回答不上那问话来。
“不管怎么样,我恭贺你,”他对我说,“你大概跟她没有搅在一起。在那之前几天,
我在环城火车上遇到她。她同意垂青你的奴仆,为他宽衣解带。我从未度过那样美好的时
刻。不巧,我们刚要制订各种措施以再次见面时,有一个她认识的人不识时务,在倒数第二
站上了车。”
我一言不发,似乎这使布洛克先生感到不快。
“我希望借助于你得知她的地址,”他对我说,“并且每周数次到她家去品尝厄洛斯①
的快乐,神仙们也珍视这种快乐的。不过我并不坚持,既然你装模作样要为一个职业妓女保
密。她在巴黎和日角之间,一连委身于我三次,而且非常风流。哪天晚上,我一定会找到她
的。”
①厄洛斯是希腊神话中的爱神,即罗马神话中的丘比特。
这次晚餐之后,我又去看望布洛克。他来访问我,可我出去了。他要求见我时,被弗朗
索瓦丝看见。虽然他来过贡布雷,但是不巧,弗朗索瓦丝直到那时从未见过他。所以她只知
道一位我认识的“先生”来看过我,她不知道“为何而来”,那个人衣着一般,并没有给她
留下很深的印象。弗朗索瓦丝对社会的某些看法我一直是搞不大懂的,可能一部分看法是建
立在对一些词义的混淆上。一些名词,她有一次把这个当成那个,从此一直混淆下去。这些
事我很清楚,很久以来在这些情况下我已经不再费力气去琢磨,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其实是
白费力气地去研究一下,布洛克这个姓对弗朗索瓦丝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我刚对她说,她远远看见的那位青年人是布洛克先生,她便后退了几步。她是那样的惊
讶,那样的失望!
“怎么?布洛克先生,就这样?!”她惊恐万状地大叫起来,似乎一个如此有威望的人
物应该具有一种外表,“叫人立即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地球上的大人物。她就像觉
得一个历史人物名不副其实一样,用激动而又使人感到全球怀疑主义即将萌芽的口气反复地
说:“怎么?布洛克先生就这样!啊!看见他,可真想不到他就是!”她那模样,似乎对我
怀恨在心,好像是我什么时候在她面前“过高树立了”布洛克的形象。不过她还是好心地加
了一句:“嘿,就算他是布洛克先生吧,我家先生可以说自己和他一样俊。”
她对圣卢喜欢得不得了。过了不久,她也经历了一场性质不同的幻想的破灭,但持续的
时间较短:那就是她得知圣卢是共和主义者。例如谈到葡萄牙王后时,她说“阿梅莉,菲利
浦的妹妹,①,口气不大恭敬,但对老百姓来说,这是最高的恭敬。虽然如此,弗朗索瓦丝
仍是个保王党。但是,一位侯爵,一位使她头晕目眩的侯爵赞成共和国,她似乎觉得太不可
思议。她对此很为气恼,就象我送她一个盒子,她以为是金的,对我千谢万谢,后来珠宝商
向他揭示说这个盒子只不过是镶金的,她很气恼一样。她立即收回了自己对圣卢的尊重。不
过很快又还给了他,因为她考虑过了:作为圣卢侯爵,他不可能是共和主义者。他是出于利
害考虑,只装装样子,因为从现在掌权的政府来说,这样可以给他带来许多好处。从这天
起,她对圣卢的冷淡,对我的气恼都停止了。她谈起圣卢时,总是说,“他是个伪君子”,
并善意地舒畅地微笑着,叫人完全明白,她又和第一天一样“看重”他,而且原谅他了。
①这里是指德·巴里斯伯爵的女儿阿梅莉·德·波旁-奥尔良,她生于1865年,
1886年嫁给卡洛斯王子。1889年卡洛斯一世登上王位,她成为葡萄牙王后,至1908年其夫
被暗杀。她的哥哥菲利浦是奥尔良公爵,路易-菲利浦的侄子。
与此相反,圣卢的诚恳和不追求物质利害是绝对的。这种高度的道德纯正从爱情这样的
自私情感中无法得到完全满足,另一方面在他自身也没有遇到除了在自身以外便找不到精神
食粮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在我身上是存在的。正是这种高度的道德纯正使他能够承受友谊,
正象我无法承受友情一般。
弗朗索瓦丝说,看上去圣卢对于平民百姓倒没有瞧不起的样子。她这样说又是大错特错
了。事实并非如此,只要看看他对自己的车夫如何大发雷霆就可以明白。确实,有时罗贝尔
非常粗暴地斥责他的车夫。这证明,他心中对阶级差异的感觉远远胜过对阶级平等的感受。
“可是,”我责备他对这个车夫有些粗暴时,他回答我说,“为什么我要装出和他文质
彬彬谈话的样子呢?他难道不是跟我一样的人吗?他难道不是跟我的叔伯或堂兄弟们与我一
样亲近吗?你似乎认为我应该对他以礼相待,象对一个下等人那样!你讲话完全象一个贵
族!”他又轻蔑地加上一句。
确实,如果说他对哪一个阶级有成见和偏见的话,这个阶级就是贵族阶级。他甚至难以
相信一个上流社会的人会出类拔萃,却很轻易地相信一个平民百姓会出众超群。我对他谈起
卢森堡亲王夫人,说曾经遇见她与圣卢的姑祖母在一起。
“傻瓜一个,”他对我说,“跟所有她的同类一样。说起来,她还算是我的表姐呢!”
对于经常与他来往的人,他抱有某种成见。他难得到交际场合去。他在交际场合所持的
那种可鄙的、敌视的态度,又使他的所有近亲对于他和一个女“戏子”保有暧昧关系更加伤
心。他们认为这种关系对他简直是致命的,特别是因为这在他身上进一步发展了那种诽谤精
神,坏思想,将他“引入歧途”,只等他完全“堕入底层”了。所以,圣日耳曼区的许多轻
浮男子谈到罗贝尔的情妇时,嘴上非常无情。
“妓女干她们那一行,”人们说,“和别人一样值钱。可是这个女人,不行!我们绝不
宽恕她!她对我们喜欢的一个人,干下了太多的坏事!”
当然,他不是与烟花柳巷有瓜葛的第一个人。但是,别的男人是作为上流社会的人玩
玩,他们继续以上流社会的人的身分去考虑政治问题,考虑一切。而圣卢,他的家人觉得他
“学坏了”。他家里的人意识不到,对许多上流社会青年来说,如果没有这种经历,他们思
想上仍是未开化的,在友谊方面仍是粗糙的,没有温情,没有味道。而他们的情妇常常是他
们真正的先生,这种男女关系是他们更高级文化入门的唯一道德学校。在这里,他们可以得
知要交上排除利害关系的朋友要花什么代价。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