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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那里的。不过,您能告诉我为什么看上这个地方吗?”
“我儿子很想看教堂,特别是巴尔贝克教堂。我最初有点担心,生怕旅途劳累,特别是
吃住不便,会影响他的健康。不过最近听人说那里盖了一家很好的饭店,里面有他所必需的
舒适设备,那么他可以住些时候。”
“啊!我得把这消息告诉一位对此很关心的女士。”
“巴尔贝克教堂很了不起吧,先生?”我问道,抑制心中的不快,因为在他眼中,巴尔
贝克的魅力在于漂亮别致的别墅。
“不坏,确实不坏,不过,它毕竟无法和精雕细琢的真正珍宝相比,例如兰斯教堂、夏
尔特教堂,以及珍品中之珍品——我最喜爱的巴黎圣教堂。”
“巴尔贝克教堂的一部分属于罗曼式吧?”
“不错,是罗曼式,这种风格本身就极为古板,比不上后来的哥特式建筑。哥特式优
美、新颖,石头都精雕着花边。巴尔贝克教堂的确有点与众不同,你既然到了那里,这个教
堂当然值得一游。如果哪天下雨你无处可去,可以进去看看图维尔①的墓。”
①图维尔(1642—1701),法国元帅。
“您出席昨天外交部的宴会了吗?我脱不开身。”父亲说。
“没去,”德·诺布瓦先生微笑着回答,“坦白地说,我没去,而是参加了另一个完全
不同的晚会。我去一位女士家吃饭,你们大概听说过她,就是美丽的斯万夫人。”
母亲控制住一阵战栗,因为她比父亲敏感,她已经为他即将感到的不快而担忧。他的不
快往往最先被她感知,就好比法国的坏消息最先在国外,然后才在国内被人知晓。但是,她
想知道斯万夫妇接待些什么人,于是便向德·诺布瓦先生打听他在那里遇见了谁。
“我的天去那里的似乎主要是男士们。有几位已婚男人,但他们的妻子身体不
适,没有去。”大使用一种故作天真的微妙口吻说,而且环顾左右,他那柔和审慎的目光似
乎想冲淡嘲弄,其实反而更巧妙地加强了嘲弄效果。
“应该说,”他继续说道,“公平地说,那里也有些女士,不过她们属于怎么
说好呢,与其说属于斯万(他念成‘斯凡’)的社交圈子,不如说属于共和派。谁知道呢?
也许有一天那里会成为政治沙龙或文化沙龙,而他们似乎也很满意。我觉得斯万炫耀得未免
过分,老说某某人和某某人下星期邀请他们夫妇,其实,和这些人的交往有什么值得夸耀
呢?他表现得既不稳重,又无趣味,几乎连分寸也不懂,像他这样的雅士竟然如此,不能不
令人吃惊。他不断说:‘我们每晚都有宴请,’仿佛这很光彩,仿佛他成了新贵,其实他并
不是。他以前有许多朋友,甚至许多女友。在这里我不想说得过头,也不想过于冒昧,但我
认为在他的女友中,至少有一位(尽管不是全部或大部女友)——而且身分显赫——是不会
断然拒绝和斯万夫人结识的,那样一来,会有不少人成为帕尼尔热羊①,步其后尘。然而,
斯万似乎未作过任何努力。噫,还有内塞尔罗德式布丁②!在这顿卢库卢斯③式的盛宴以
后,我看得去卡尔斯巴德④疗养了。也许斯万感到阻力太大,无法克服。他这门婚事令人不
快,这是肯定的。有人说那女士很有钱,这真是胡说八道。总之,这一切似乎叫人不大愉
快。斯万有一位家产万贯而且声望极高的姑姑,她丈夫,就财富而言,可算实力雄厚。但是
她不但拒绝接待斯万夫人,而且发起一场名副其实的运动,让她的朋友和熟人们都抵制斯万
夫人。我这并不是说有哪一位有教养的巴黎人对斯万夫人有不尊敬的表示不是!绝对不
是!何况她丈夫是勇于决斗的人。总之,这位交游甚广,而且经常出入上流社会的斯万居然
对这些至少可以称为三教九流的人们大献殷勤,未免古怪。我以前认识他,他是一位素有教
养,在最高级的社交圈里也闻名一时的人物,但他如今竟然感恩涕零地感谢邮政部办公室主
任大驾光临,而且询问斯万夫人‘能否有幸’拜访主任夫人,这使我感到既吃惊又好笑。他
大概不太自在,因为这显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但是我认为他并不痛苦。在婚前的那几年
里,那个女人确实玩了不少手腕来敲诈他。每当他拒绝她时,她便把女儿从他身边夺走。可
怜,斯万这位雅士过于天真,他总是认为女儿的被劫持只是巧合,他不愿正视现实,而她还
时时对他大发雷霆,所以当时人们想,一旦她达到目的,成为他妻子以后,她会更肆无忌
惮,他们的生活会成为地狱。然而恰恰相反!斯万谈论妻子的口吻往往成为人们的笑柄,甚
至是恶意嘲笑的口实。你总不能要求隐约感觉到自己当了(你们知道莫里哀的那个词
⑤)的斯万大肆声张吧不过,他把妻子说得那么贤慧,也未免过分。话说回来,这一切
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虚假,显然她对他是有感情的,只不过这是她所特有的、并非所有的
丈夫都喜欢的方式。咱们这是私下说,既然斯万认识她多年,他又不是白痴傻瓜,他当然知
道底细。我并不否认她水性杨花,可是斯万本人呢,按照你们不难想像的此刻满天飞的闲言
碎语,他也喜欢寻花问柳。然而,她感激他为她做的一切,所以,和大家的担心相反,她变
得象天使一般温柔。”
①法国十六世纪作家拉伯雷小说中的故事,帕尼尔热羊即指盲目模仿。
②以英国外交家内塞尔罗德命名的布丁(主要原料为栗子泥)。
③卢库卢斯为古罗马将军,以美食者著称。
④卡尔斯巴德,波希米亚地区疗养地。
⑤即莫里哀用的“王八”一词。
其实奥黛特的变化并不象德·诺布瓦先生所想象的那么大,她以前一直以为斯万不会娶
她。她曾含沙射影地说某某体面人和情妇结了婚,这时斯万总是冷冰冰地一言不发。如果她
直截了当地问他:“怎么,他以这种方式回报为他奉献青春的女人,你不以为然,不认为了
不起?”他最多只是冷冷地回答:“我没说这不好。各人有各人的做法。”她甚至几乎相
信,正如他在气头上说的,他会完全抛弃她,因为她曾听见一位女雕刻家说:“男人什么都
干得出来,他们无情无义。”奥黛特被这句深邃而悲观的格言所震动,并时时引用,奉为信
条。她那失望的神气仿佛在说:“没什么办不到的事,我要碰碰运气。”而她以前所遵循的
乐观主义的生活格言是:“对爱你的男人你可以为所欲为,他们是白痴。”她的面部表情只
是眨眼睛,仿佛在说:“你别怕,他什么也不会摔碎的。”奥黛特的一位女友和一个男人同
居,时间比奥黛特和斯万的同居期短,而且也没有孩子,但她竟让他娶了她,现在相当受人
尊重,并被邀请参加爱丽舍宫的舞会。她对斯万的行为会作何想法呢?奥黛特为此很苦恼。
如果有一位比德·诺布瓦先生思想更为深刻的医生,他大概会下诊断说奥黛特的乖戾来自这
种屈辱和羞愧的感觉,她那穷凶极恶的外在性格并非她的本质,并非不治之症;她还会轻而
易举地预言后来果然发生的事,即一种新的关系——婚姻关系——将使这些难以忍受的、每
日发生的、但决非气质性的冲突奇迹般地立即消声匿迹。值得惊奇的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对
这门婚事感到惊讶,他们大概不明白爱情这个现象具有纯粹的主观性,它是一种创造,它将
我们本身的许多因素附加在社会中某人身上,从而创造一个与这同名人毫不相似的人。人们
往往感到不可理解:某人竟然在我们眼中如此举足轻重,其实他们和我们所见到的并非同一
个人。然而,说到奥黛特,人们应该看出,虽然(当然)她对斯万的精神生活并未完全理
解,但她至少知道他的研究题目及全部详情,她熟悉弗美尔①的名字如同熟悉她的裁缝的名
字一样。她了解斯万的全部性格;这种男人的性格往往被世人忽视或嘲笑,只有在情妇或姐
妹眼中它才具有真实的、可爱的形象。我们很珍惜自己的性格,甚至包括我们极想改正的性
格,因此,当一个女人对此习以为常并采取宽容和善意打趣的态度(正如我们本人对它习以
为常,我们的父母对它习以为常一样)时,老的爱情便像家庭感情一样温柔和强烈。当某人
站在我们的角度来评论我们的缺点时,他和我们之间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