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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
“去城南吗?”父亲说:“你梦到了泉水?”
我大吃一惊。父亲是一个科学家,研究的是和人完全没有关系的机械学科,在我看来,他和一般浑浑噩噩的常人无甚区别,甚至有过之无不及。对于我和姐姐,他永远是看过我们的成绩后“哦、哦”两声完事。不过他给我们的零花钱向来异常丰厚,又从不支使我们干这干那,所以我认为,他至少比其他的父母更加讲道理些,毕竟是知识分子嘛。
我走到父亲面前,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抬头注视他的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眼睛不为人察觉地闪烁了一下:“我的观察力还是很不错的。”
“你感应到我体内的泉水了?”
“其实是老大夫告诉我了。”
“啊”我顿时泄了气。
“但是就是他不告诉我,我也知道。”
“为什么?”
“因为你的母亲。”
父亲忽然苍白地微笑起来,他的笑容我仿佛初次见到,有眩晕的感觉。
七
“你的母亲是在生下你之后不久去世的,当时她开着车在公路上飞驰,然后撞在了路边的一堵石墙上。我到现场去看过,简直惨不忍睹。说是事故,但其实我自己心里明白,她早在撞车之前就已经死亡了。”
“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脑部出血。”
泉 水(7)
我仿佛猜到了父亲后面的话,嘴唇被不祥的预感弄得发绀,嘴里都是灰尘的苦味。
“因为泉水吗?”
“是的,她的身体里也有泉水。”
水面在继续上涨,平静的湖面开始有了旋涡,百合即将被淹没
父亲说,母亲是在生了姐姐之后不久发现了自己体内的泉水,她的这种觉醒显然比我要晚得多。但是听上去,母亲体内的泉水来势汹汹,又似乎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很快她便希望离开父亲,到城南去生活。但是就在这时候,母亲发现自己又怀孕了。
“我想尽一切办法把你母亲留下来,恳求她,包括让她怀孕因为我是那样地爱她,同时又有了你,谁都知道,在城南那种地方是无法保证正常生育的。你母亲答应了我的请求。我想,那多半是因为你的缘故。”
但是由于怀孕,母亲的血压一直不正常,医生警告她说,要么清除泉水,要么终止怀孕,总之,两件事情一起做是万万不可以的。
“你母亲异常倔强,她既不肯放弃你,也不肯清除体内的基本元素,就这样硬撑下来。老实说,她没有在生你时出事真是奇迹。我以为她不会有事了,然而,就在她产后准备搬走的过程中,还是发生了事故。”
我们父女两个在院子中沉默了许久,天色逐渐变得暗淡,快到傍晚了,金色的阳光直射我的眼睛,我闭上双眼,眼皮下有跳动的红色。
我想起那个金色的山谷,忽然有些恍惚。
今天是15日,将有阳光照射到湖面上来,水面在继续上涨
“她是那样可爱的女子,那样美丽”父亲悄声说:“我在想,我一直在想,或许我当时应该让她走掉。”
我把脸颊贴在父亲的手上,这已经是一个老人的手了,干涩而僵硬。而父亲当年用有力的胳膊抱着我上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我不由得在想,时间这东西,到底流逝到哪里去了呢?
“你还在爱她吧?”我温和地问。
“是的。但是,我从未了解过她。”
从父亲的身上传来微弱的感应,那是温柔伤感的旋涡,在金色的阳光下泛起涟漪。我听见了寂寞的水声,汩汩地流动。我反复抚摩他的双手,父亲的双手开始变得温暖。
“你与你的母亲何其相似,”父亲说:“我不想干扰你的选择。但是”
“但是?”
“但是,孩子,你要知道,简单的生活也有简单的好处你母亲那样的女子,终其一生不会幸福,即使搬到城南也是如此。这一点,我体会得最为深刻。我也曾努力想把她从那种状态上拉回来,但是没有用。最终,她还是放弃了我幸福这东西,是一种属性和天赋,就像你有黑色的头发和眼睛一样,是天生的。拥有基本元素的人,除非清除掉它,否则基本上和幸福是绝缘的。”
到达城东广场的时候,我失魂落魄。尽管政府已经在想办法努力让民众的各种情绪反应变得和缓、平和,但是我仍旧感到了可以称之为痛苦的东西。这对我来说,又是一种新的经验。在此之前,泉水的存在只让我倍感欢愉,那是比平常的感觉尖锐一千倍一万倍的快感,但是现在的痛苦也是来势汹汹,让我手足无措。
一个男人走到我的面前:“你总算来了。”
我抬头看到了树型男子。
坐在城东的酒吧里,树型男子让我喝下一杯威士忌。酒精很快带上我的痛苦,开始在体内循环。那是一种奇特的感觉,水面动荡,但是似乎又离我很远。
“你开始感到痛苦了。”他静静地说。
“老大夫说的朋友就是你?”
“是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的病人就是我的,还是一开始你们就串通好了?”
“在广场上看见你的那一瞬间。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我一开始听他说起你的时候,就有点疑惑——毕竟,这个世界上拥有这种禀赋的人并不多。”他打量了我一会,忽然笑了起来:“你今天穿成这样,倒真有点像我们的人了,一开始我还有点不敢认呢。”
我闭上眼睛:“别开玩笑,我难受极了。”
他颔首:“你现在所感受到的不过是痛苦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罢了。”
我呻吟道:“还要更加厉害?”
“当然,你以为拥有这种东西得到的只是欢愉么?有多大的快感,就有多大的痛苦,事物永远是存在着两面性的,你总要为得到的东西付出代价。”
“那么你得到了什么呢?”
“我得到的一切感受都比那些浑浑噩噩生活的人多,那是真正属于我的东西所谓的创作状态,其实需求的无非是一颗痛苦,却始终不懈的心灵”
“那是你啊,你已经学会使用你的能力,可是我呢?”我忽然感到了莫大的恐惧:“我除去泉水以外便一无所有,我甚至无法做出一个象样的抉择”
树型男子微笑着注视我的眼睛,忽然伸出双手捧住我的脸,他眼角的皱纹亦随着笑容而微微颤动。我闭上双眼,任由他亲吻我的眼睛、嘴唇、脸颊和每一寸肌肤。他的体内传来莫名的颤抖和温柔,我感应到在温柔之后还有某种东西但是,很快,我就没有时间思考了,那巨大的树冠,仿佛在一阵风的驱使下,抖动着叶片,发出刷刷的声响一些枯萎的叶子落下,落入泉水里,很快便被泉水的旋涡带到水底
泉 水(8)
慢着,那叶片怎么会掉入泉水呢?
我忽然睁开双眼,正好男子也在看着我,我们的眸子里充满了对方巨大的映像。
“没错,你的泉水的确能解除我的干旱,它的确可以传递到我这里来。”他轻轻在我耳边说,犹如吟唱午后的歌谣:“你大概不知道,我等待了多久我想我终究会遇到一个人
,让我恢复活力”
他继续吻我,我开始感觉到泉水的流向,它正汩汩地流入树型男子的领地。虽然土壤仍旧干得厉害,但是水的注入正在逐步缓解旱情。树叶中的水分正在增加,鸟儿开始鸣叫,蔓生的藤萝原本已经开始枯萎,现在渐渐绽开紫色的花蕾
“你现在不适合去城南,”树型男子在结束了亲吻之后告诉我:“原则上,我不把情绪不稳定的人带到城南去,尤其是你已经过惯了没有干扰器的生活,又心情复杂,现在带你去,我怕会使你的一些生理读数更加紊乱。”
他微笑着,眼角和脸上的皱纹平复了许多,眼睛里充满神采。
八
“见面情况怎么样?”老大夫兴致勃勃地搓着双手,问我。
“我没有去城南。”
“为什么?”
我注视他的眼睛:“因为我的情绪不稳定。”
“大夫,你知道我妈妈的事情,是吗?”
老大夫吃惊地看着我:“谁告诉你这件事情的?”
“爸爸。”
“哦,哦”老头子沉默下来。
“你为什么那样迫切地想要帮助我了解城南呢?”
“因为你的母亲,”过了半晌,老大夫轻轻地回答:“她是非常可爱的女子,我从小看她长大